晨钟刚敲过三响,墨池巷的槐树叶上还凝着露水。
秦昭将燕尾铜符按在案几上,帛书残片被风吹得卷起边角。
牟羽提着漆盒进来时,正看见张毅用粗布裹住三棱箭镞,青铜表面泛着层诡异的靛青色。
“昨夜刑狱死三个狱卒。“牟羽揭开食盒,黍饼热气裹着槐花香,“田忌门客在城南酒肆聚了二十余人。“
秦昭指尖擦过箭镞凹槽,突然抓住飞入窗棂的竹箭。
箭尾绑着的羊皮写着歪斜篆文:午时三刻,西市鱼肠巷,见齐鼎裂痕。
帛书残角在晨光里颤动,那个“蓟“字渗出朱砂似的暗红。
张毅的刀鞘重重磕在青砖上:“墨池巷东墙有七道新蹄印。“
“备两辆轺车。“秦昭将燕尾铜符塞进鱼形玉璜,“牟羽穿我的鹤氅。“他解开锦带时,暗格里掉出半块烧变形的虎符,青铜断面像犬牙交错的伤口。
西市人潮涌动,鱼贩的吆喝声盖过了车轮辚辚。
秦昭在牛骨汤铺前驻足,陶碗边缘沾着道酱色裂痕。
五个扛麻袋的脚夫突然撒开货物,淬毒短剑从苎麻缝隙里刺出寒光。
张毅的环首刀劈开第三袋粟米时,暗弩箭雨已笼罩整条街巷。
牟羽拽着秦昭滚进酱缸铺子,二十七个腌菜坛同时炸开,酸浆糊住三个刺客的眼睛。
“东南角陶俑店!“秦昭反手将玉璜砸向青石板,燕尾铜符弹进排水渠的瞬间,七个黑衣刺客踩中了埋盐的软土。
包铁木栅轰然坠落,市井游侠儿们早按张毅吩咐换了铁链网——这是用三车赵国玄铁从墨家子弟那儿换来的机关。
刺客头目的蒙面布被铁钩扯落时,秦昭正用鱼肠巷捡的碎陶片刮去靴底污泥。
百姓们围成的圈子里爆发出喝彩,卖糖人的老翁颤巍巍指着刺客耳后:“蓟城人才纹这种三足蟾!“
“田忌五日前就给燕相写过密信。“牟羽翻开刺客衣襟,朱砂印泥蹭在青铜弩机上,“说要借我们齐国的刀。“张毅的刀背压住刺客咽喉,那人却盯着秦昭腰间冷笑:“你以为烧了虎符就能......“
秦昭突然抓起盐贩的柳条筐,三十斤粗盐全泼在刺客头目身上。
凄厉惨叫惊飞了檐角的灰鸽,盐粒裹着暗红血肉滚落青石板,那人耳后的三足蟾纹身已变成血窟窿。
“墨池巷槐树第三根枝杈。“秦昭将染血的盐勺扔进陶瓮,市集喧哗声中,他看见宫墙方向腾起三缕狼烟。
牟羽在清点刺客佩剑时,发现两柄剑格处刻着赵国工匠特有的云雷纹——这与三年前变成陶土的十车玄铁印记完全相同。
暮色染红临淄城楼时,秦昭站在角楼看狼烟化作星辰。
张毅的刀鞘残留着鱼肠巷的鱼腥气,牟羽捧着从刺客胃袋里剖出的蜡丸,月光照亮上面半个“蓟“字缺口——正与燕国使节袍角的纹样严丝合缝。
秦昭用盐勺挑起刺客耳后的血痂:“三足蟾遇盐则溃,燕人纹身用的蓟城朱砂掺了骨粉。“盐粒在伤口上发出滋滋响声,刺客头目终于从牙缝里挤出嘶吼:“田大夫要你在西市溅血...说齐王最恨弄脏街市的人...“
日晷针影堪堪指向申时,宫门铜钉上还沾着晨露。
张毅将捆成粽子的刺客扔在丹墀下,三柄刻着云雷纹的短剑与蜡丸并排摆在鎏金案几上。
齐王捏碎蜡丸时,半块燕国符节从缺口处露出来,正与三年前边境冲突时缴获的兵符纹路重叠。
“田忌好大的狗胆!“齐王猛拍案几,青铜爵里的酒液溅湿孟尝君的广袖。
孙膑转动轮椅凑近符节,指尖摩挲着缺口处的锯齿纹:“燕人去年进贡的玉璧,边角也是这般犬牙状。“
牟羽适时呈上染血的帛书:“刺客供认要在鱼肠巷伪造赵军劫掠现场。“他特意抖开被盐渍晕染的“蓟“字,暗红斑块恰好盖住田忌门客常用的那方朱雀印。
暮色漫过宫墙时,秦昭腰间新添了龙纹铜牌。
二十名虎贲卫举着火把跟在他身后,火光将廊柱上的饕餮纹映得张牙舞爪。
经过东偏殿的青铜水钟,他忽然按住张毅的刀柄——第六根水漏管比平日慢了半刻。
地牢腐气熏得火把噼啪作响。
田忌蜷缩在枯草堆里,右手还保持着握笔的姿势。
当他看见秦昭靴尖粘着的鱼鳞时,浑浊眼珠突然迸出精光:“你以为赢的是你?“
“丞相该尝尝墨池巷新腌的酸浆。“秦昭将沾着盐粒的靴底踩上木栅,狱卒手里的灯笼恰好照见墙角的鼠洞——半截赵国制式的箭杆正卡在洞口中。
子时的梆子声惊飞檐上夜枭。
田忌撕开衣襟衬布,蘸着腐水在墙上勾画。
当值狱卒收下他塞过去的鱼形玉佩时,袖口隐约露出半截刺青——正是被盐蚀毁的三足蟾轮廓。
宫灯熄灭的刹那,秦昭站在角楼望着驿道方向。
三辆蒙着青布的马车正驶出临淄西门,车辙印里混着墨家机关常用的铁屑。
张毅在城墙砖缝里抠出片带血的鱼鳃,腥气中裹着燕地特有的苦艾草味道。
牟羽将算筹摆成燕赵边界的地形,突然听见窗外传来布谷鸟叫——这个时节的临淄本不该有布谷鸟。
他推开窗棂时,一片雕着云雷纹的青铜甲片恰从瓦当上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