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更的梆子刚敲过,十二名玄甲卫就撞开了秦昭的院门。
牟羽披着单衣举灯立在廊下,火光映出墙根新翻的土痕,五枚刻着魏国图腾的青铜虎符在泥里泛着冷光。
“这是从楚商手里截获的密匣。“田忌抖开染着辰砂的帛书,指着角落残缺的犀角印,“先知大人昨夜与魏使密会时,可曾想过王宫的眼线比星子还多?“
齐王捏碎手中的玉韘,碎屑簌簌落在秦昭脚边。
张毅的剑柄已撞开两名侍卫,却在看到主公抬手示意的动作时僵在原地——那分明是五日前他们截杀楚国细作前约定的暗号。
“这些确实是魏国的信物。“秦昭抚过青铜虎符上的饕餮纹,指尖沾着未干的朱砂,“三日前臣观天象,见太白犯昴宿,便知有奸人欲行离间之计。“
田忌的玉笏在掌心转出青影:“莫非这通敌之物会自己长腿...“
“是臣亲手埋的。“秦昭突然打断他,从袖中抖出半幅星图。
二十八宿中危月燕的位置赫然标着朱砂记号,正是昨日田忌封地商队经过的渡口,“魏国使节三日前暴毙于临淄客栈,他们携带的密函本该在祭天时出现在祭坛——王上可还记得那日是谁提议改用青铜匣?“
牟羽适时呈上烧变形的铜匣,匣底未燃尽的茜草汁正与田忌袖口污渍同色。
张毅突然暴起,剑风扫落田忌腰间锦囊,五枚盖着犀角印的通关符节滚落玉阶。
“爱卿的商队倒是热闹。“齐王碾碎符节上的火漆,魏国特产的辰砂簌簌而落,“上个月楚使入齐,也是借道你的封邑?“
观星台的铜漏突然发出闷响,秦昭袖中滑落的龟甲正卡住晷针。
他望着水面上晕开的蛇形纹路,想起昨夜逆转七次时空才拼凑出的证据链——田忌第三次派出细作时,袖口沾到了楚国特制的茜草染料。
“要钓深潭蛟龙,总得舍些饵料。“秦昭拾起染血的青铜虎符,符身暗槽里嵌着的正是田忌封地特产的青金石,“这些魏国信物若不摆在明处,怎会有人急着销毁真正的密函?“
田忌的玉冠突然迸裂,碎片划破了他准备指向星象图的右手。
宫门外适时传来骚动,三个被麻绳捆住的楚商被推进殿内,他们衣摆还沾着城南别院的槐花——那正是田忌马车昨夜最后停留的地方。
铜壶滴漏声里,牟羽新制的星图在烛火中徐徐展开。
危月燕星官对应的地域上,五个朱砂红点正与田忌安插在魏国边境的暗桩重合。
张毅突然扯开楚商的衣襟,露出他们胸前与田忌玉佩同源的蛇形刺青。
齐王手中的玉璜坠地,碎成七块不规则的残片。
秦昭望着其中一片映出的血色晨曦,知道这是第七次时空逆转后终于锚定的真实——昨夜此时,田忌的毒酒已经浇在了他的诏书上。
玉阶下的铜漏发出清脆的咔嗒声,晨光穿透云母屏风斜斜切进殿内。
田忌踉跄着后退半步,镶金玉冠的碎片在青石砖上划出刺耳声响。
“牵驹亭的槐树倒是开得早。“齐王用鹿皮靴碾碎最后一片火漆,突然抓起案上镇纸砸向田忌。
青铜瑞兽擦过奸臣耳畔,将鎏金梁柱砸出碗口大的凹痕,“把暗桩布到魏楚边境,爱卿是要给寡人修条归天路?“
十二名玄甲卫鱼贯而入时,张毅的剑鞘正抵住第三个楚商的后颈。
牟羽垂首整理星图卷轴,借着俯身动作将染血的青铜虎符踢到齐王视线死角——那是昨夜第三次时空逆转时,他们从田忌别院暗格里取出的关键证物。
“押入冰窖牢。“齐王扯断田忌腰间的犀角印绶,突然转头盯着秦昭衣摆的槐花瓣,“先知觉得该判车裂还是烹刑?“
秦昭屈指弹落袖口辰砂,三日前这抹朱红曾沾在魏国密探的衣襟。
他望着殿外惊飞的灰雀,想起第五次逆转时空时田忌派来的刺客,那柄淬毒匕首此刻还藏在张毅的战靴里。
“王上圣明。“他后退半步让出玉阶,恰好挡住牟羽袖中滑落的半截密信——那是今晨刚从田忌书房暗格取出的通楚书简,“只是臣昨夜观星,见轩辕十四忽明忽暗,恐有血光冲撞王城气运。“
齐王抚过断裂的玉璜,忽然放声大笑。
笑声惊得铜漏里的水珠四溅,在青砖上洇出蛇形水痕。
当值的史官哆嗦着记录:仲春寅时三刻,王赐田忌鸩酒。
晨雾散尽时,牟羽正用茜草汁修补星图缺损。
张毅抱剑倚在观星台铜柱后,盯着宫道上来往的运囚车。
秦昭伸手接住檐角滴落的晨露,水珠在掌心映出七重幻影——每次时空逆转残留的疲惫正啃噬着他的经脉。
“田忌封地的青金石矿脉图。“牟羽将帛书塞进青铜匣,暗格夹层里还藏着半块烧焦的虎符,“巳时三刻会出现在王上案头。“
秦昭摩挲着袖中龟甲裂纹,那是在第二次逆转时空时被田忌侍卫砍出的痕迹。
他望着宫墙外升起的炊烟,突然按住突跳的太阳穴——过度使用能力的后遗症让眼前浮现重影,某个雨夜的记忆碎片正在识海里翻涌。
张毅突然掷出剑鞘,将檐下偷听的洒扫宦官钉在朱漆柱上。
年轻宫人怀中的密信跌落,火漆印纹竟与田忌书房搜出的密函同源。
“看来冰窖牢的耗子会打洞。“牟羽用银针挑开信笺,突然皱眉,“这字迹......“
秦昭按住好友手腕,指腹擦过帛书边缘的墨渍。
三日前他在魏使尸体旁见过同样晕染的笔锋,那是楚国特制的松烟墨——昨夜第七次逆转时空时,这抹墨香曾沾在某个黑袍客的袖口。
“送去典客署。“他将密信抛给张毅,转身时袖中暗袋滑出半粒药丸——那是今晨太医令呈上的解毒丹。
田忌第三次派出细作时,曾在他茶盏中下过南疆蛊毒。
宫墙外传来编钟鸣响,十二声礼乐宣告朝会结束。
秦昭望着云层中穿梭的燕群,忽然按住腰间玉珏。
温润触感让他想起初入临淄那日,城南槐树下黑袍人说的那句谜语——此刻想来,那人佩剑的吞口处分明刻着燕国图腾。
“先知大人!“谒者捧着鎏金诏书疾步而来,玄色绶带沾着祭坛香灰,“王上赐居兰台宫,即刻......“
张毅的剑锋突然横在诏书前半寸。
年轻武将盯着诏书边缘的暗纹,那是齐国宗室特有的龙胆花刺绣——三日前他们截获的楚商密匣里,同样纹路的绢帛裹着淬毒匕首。
“谢王上恩典。“秦昭接过诏书的瞬间,袖中龟甲突然发烫。
某种熟悉的晕眩感袭来,就像每次发动时空逆转前的征兆。
他望着诏书末尾新鲜的朱砂印,突然嗅到极淡的苦杏仁味——那是田忌书房暗格藏着的毒药气息。
牟羽的星图卷轴突然落地,二十八宿中的鬼宿方位渗出暗红。
两人对视时,都从对方眼中看到惊涛——这卷星图今晨才从观星台取出,而鬼宿对应的方位,正是兰台宫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