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浸染齐国宫墙时,秦昭接过张毅递来的竹筒。
手指刮开火漆的瞬间,漳水红土簌簌落在青砖上——魏国暗桩送来的密报印证了星象所示,楚国上庸城七日内必遭夜袭。
“把孟尝君上月赠的青铜车驾备好。“秦昭将竹简掷入炭盆,跃动的火光映得他眉间朱砂痣愈发鲜红。
牟羽闻言拨动腰间算筹,象牙碰撞声里藏着忧虑:“楚将项燕最恨鬼神之说。“
三匹黑马踏着晨雾冲出国都时,守城卫兵揉着眼睛嘀咕:“这先知莫不是疯了?“车轮碾过官道残雪,张毅单手控缰,另一只手始终按在腰间鱼肠剑上。
沿途七处驿站皆有人影在窗后闪动,秦昭知道各国耳目正如蜘蛛吐丝,将他每个举动织成密网。
上庸城箭楼在暮色中显出轮廓时,楚军铜戈已横在马车前。
守将项燕铠甲沾着泥点,显然是刚从演武场赶来:“齐人跑来楚地妖言惑众?“他腰间虎符随冷笑颤动,城头戍卒的弓弦绷出细微响动。
“今夜子时,越军会从云梦泽芦苇荡突袭。“秦昭掀开车帘,掌心托着的玉珏突然泛起血色纹路。
项燕佩剑猛然出鞘三寸,剑风削断飘落的雪片:“再敢动摇军心,本将就用你的血祭旗!“
戌时三刻,张毅踢翻三个楚军斥候才抢到烽火台。
当狼烟混着硫磺味冲天而起时,项燕正对着沙盘推演。
传令兵跌进帐门的瞬间,东南方已传来战鼓雷鸣——越国水鬼从沼泽钻出,蛇形火把照亮了整片夜空。
“放火箭!“项燕的嘶吼被箭雨破空声淹没。
提前半刻点燃的蒺藜火沟成了救命符,越军皮甲遇火即燃,焦糊味裹着惨叫在城墙上翻滚。
秦昭站在瓮城暗处,看着流矢擦过牟羽发髻,玉珏在袖中烫得惊人。
寅时鸣金收兵,项燕铁甲凝着血冰找到秦昭时,先知正用苇秆在城墙画星图。“为何...“将军话未说完便瞳孔骤缩——秦昭指尖划过的砖缝里,昨夜新砌的泥灰还带着潮气。
郢都使者五日后抵达边境,鎏金车驾后跟着二十名巫祝。
当楚国玄鸟旗出现在官道尽头时,临淄城头的魏国暗哨正用鹞鹰传出血书。
秦昭抚摸着玉珏上新裂的细纹,听见牟羽在廊下掷出三枚凶卦。
夜风卷走最后一片带火信的灰烬时,楚王特制的虎形兵符正躺在密室木匣中。
而千里之外的咸阳宫,有人摔碎了第七只卜筮用的龟甲。
临淄市集的鱼腥味被晨雾冲淡时,三个麻衣剑客正蹲在陶器摊前擦拭剑鞘。“昨夜郢都传来的急报,“最年长的汉子用剑尖挑起酒囊,“那位先知连项燕的刀都能躲过。“
青铜匠敲打钲器的叮当声里,牵马的游侠凑过来插话:“我表兄在楚军当火头兵,说越人偷袭那晚,秦先生画的星图会渗血。“酒肆二楼的竹帘忽然晃动,戴斗笠的男人往陶碗里多扔了三个刀币。
孟尝君的车驾经过鼓楼时,正撞见田忌的亲卫在酒坊后巷交割木匣。
鎏金车辕碾过青石板的声响惊起一群麻雀,匣盖缝隙里漏出的燕国朱砂染红了半截麻绳。“派人盯着稷下学宫。“孟尝君放下车帘,指尖在《阴符经》竹简上叩出暗号节奏。
信陵君踏入临淄驿馆那日,魏国使团带来的二十八箱礼物中有三箱装着淬毒弩箭。
魏王抚摸着玉带钩上的蟠螭纹,听暗探汇报楚王赐给秦昭的虎符形制。“让龙阳君去趟邯郸。“他捏碎半块和氏璧,碎屑掉进正在焚烧的密信火盆。
秦昭从铜镜里挑出白发时,牟羽正在廊下布卦。
六枚齐国刀币在龟甲上摆出巽卦,西南方的云层透着不祥的暗红色。“楚国的谢礼到了。“张毅抱着镶铜木匣进来,虎形兵符压着的绢帛上沾着郢都特产的兰膏香气。
玉珏在掌心发烫的瞬间,秦昭瞥见窗外掠过的灰鸽。
那禽鸟左爪系着的红丝线让他想起田忌上朝时新换的赤金蹀躞带。“让戍守东市的弟兄撤回来。“他忽然攥紧虎符边缘的锯齿,木刺扎进掌心的疼痛压住了突如其来的眩晕。
当三个赵国客商在城南铁铺订购二十把环首刀时,临淄令的属官正在清点狱中死囚名单。
田忌站在观星台上,看着信陵君的车马消失在官道拐角,袖中藏着半片烧焦的竹简——上面有燕国太子的私人印鉴。
秦昭走进马厩喂食黑马时,发现草料里混着几根罕见的巴蜀苜蓿。
牟羽的算筹在此时突然崩断两根,象牙碎片弹起来划破了张毅正在擦拭的剑刃。“该去检查烽燧了。“秦昭往马槽里撒了把盐粒,黑马突然昂首嘶鸣,前蹄将混着异国草料的干草踩进泥里。
信陵君离开第七日,临淄城流传起童谣。
卖饴糖的老翁用木槌敲着铜锣哼唱:“朱雀折翼兮云梦泽,白虎衔符兮临淄城...“两个时辰后,巡城卫兵在护城河捞出三具喉咙里塞着玉珏的尸体。
秦昭站在城楼看民夫修补箭垛时,玉珏裂痕突然蔓延到中心。
牟羽盯着算筹上新显现的坎卦,将齐国边境布防图往炭盆方向推了半尺。“该见见孟尝君引荐的那位墨家子弟了。“秦昭用剑尖挑开帛书火漆,里面掉出的蓍草竟带着咸阳宫地砖特有的青灰色。
暮色笼罩驿馆那夜,信陵君留在临淄的眼线看见三只鹞鹰往西飞去。
其中一只的爪子在月光下反光——那是魏国宫廷训鹰人才会使用的银制脚环。
秦昭站在密室星图前,看着代表楚国的星宿被薄云遮蔽,玉珏裂痕渗出类似血渍的液体。
张毅在寅时换岗时闻到马厩有陌生的沉香气味。
他握紧鱼肠剑走近草料堆,发现黑马正在啃食的苜蓿里混着半片枯黄的蜀葵叶——这种植物只会生长在秦国骊山北麓。
秦昭抚摸着玉珏新出现的裂痕,听着牟羽汇报各国粮价波动的异常数据。
当更夫敲响五更梆子时,他忽然起身推开临街木窗,夜风卷着市集残留的烤栗子香气扑进来,其间夹杂着极淡的青铜淬火味道。
“明日去云梦泽查烽燧。“秦昭将虎符扔进装有漳水红土的漆盒,玉珏接触楚国土层的刹那,裂缝中渗出的液体在帛书上晕开,竟显出半个燕国篆字的“诛“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