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梆子声在廊下散开时,秦昭将三枚染血的龟甲掷在星图中央。
张毅带来的蜀葵叶在青铜灯下蜷曲发黑,与密室四角悬挂的六国舆图同时发出蜂鸣。
“田忌把骊山巫蛊送进马厩了。“牟羽用铁钳夹起焦叶,青烟在空中凝成燕国边塞的狼头图腾,“信陵君安插在临淄的十二个暗桩,今晨有五人突然改换联络暗号。“
秦昭指尖划过魏国疆域,玉珏裂痕里的血渍在羊皮地图洇出蜿蜒红线。
当铜漏指向卯时三刻,他忽然抓起刻刀在竹简划出七道深痕:“三日后,我要在稷下学宫预言六国灾变。“
张毅的鱼肠剑“当啷“撞上漆盒。
这个总在黎明前检查七遍岗哨的汉子,此刻盯着案几上结成冰碴的药汤:“主上已三日未眠,墨家送来的机关弩还没......“
“魏国大梁地气浮动,楚地云梦泽水位异常。“秦昭将混着漳水红土的漆盒推给牟羽,虎符上的铜锈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剥落,“告诉孟尝君,我要借他封地的烽燧台。“
五更天的露水未晞,临淄东市的揭榜处已挤满六国商贾。
当盖着燕国玺印的素绢展开时,蹲在屋脊上的信陵君门客差点摔落瓦片——那上面竟同时预言了魏国地震、楚国蝗灾与燕国内乱。
齐王在朝会上捏碎了三枚玉珏。
田忌呈上的占卜龟甲显示凶兆,但孙膑发现龟甲裂纹与半年前秦昭预言邯郸之围时如出一辙。
宫墙外的梧桐树突然倾倒时,老内侍颤抖着捧来刚收到的急报:赵国边境出现地裂。
二十天后,楚国使臣的马车陷在云梦泽暴涨的河道里。
装着求救帛书的竹筒刚漂到岸边,对岸放赈的墨家弟子已经架起木鸢——他们手中的救灾方略,正是秦昭预言当天派人送来的图纸。
信陵君在魏国宗庙前站了整夜。
当地动掀翻祭坛青铜鼎时,他看见鼎内铭文与秦昭竹简上的朱砂批注完全重合。
三日后,他亲手将府中圈养的三十名门客名册交给了东行的商队。
霜降那日,临淄驿馆的井水忽然泛着咸味。
张毅在巡逻时发现七拨不同诸侯纹饰的马车停在三条街外,车辙里都掺着邯郸特有的赤黏土。
牟羽核对各国粮价时,账册里掉出一片带着剑痕的燕国兵符。
当更夫开始敲击戌时的梆子,秦昭站在重新绘制的星图前,将孟尝君送来的密信放在烛火上。
信纸烧至“楚地“二字时,火焰突然窜起三尺青芒,在空中凝成半幅吴越地形图。
“主上,邯郸来的商队带着鬼谷印记。“张毅突然按住窗棂,他佩剑的鲨鱼皮鞘正微微震动。
街市尽头,三个身披蓑衣的骑手正仰头望着驿馆檐角——那里挂着半个月前齐王亲赐的青铜风铃。
牟羽将算筹摆成全新的卦象时,夜风裹挟着海腥味掀开密室气窗。
案几上的六国舆图无风自动,燕国疆域渗出细密水珠,渐渐汇聚成两道交叉的箭头,正指向他们三日前刚加固的烽燧防线。
驿馆檐角的青铜风铃突然发出清越声响。
张毅的拇指抵住剑鞘,看着街市尽头三名蓑衣骑手翻身下马。
其中两人解下背后用油布包裹的长条物件,落地时发出金石相击之声。
“燕国刀客。“牟羽从密室气窗收回视线,指尖抹过舆图表面凝结的水珠,“上个月赵武灵王推行胡服骑射,蓟城逃了三百私兵。“
秦昭将烧剩的半幅吴越地形图收入袖中,密室门轴转动声惊飞了檐下栖鸽。
庭院里传来错落马蹄声,夹杂着韩地方言的争执。
他推开窗时,正看见齐王宫卫将两个佩玉圭的楚国士子拦在照壁前。
“主上该换药了。“张毅端起早已凉透的药碗,瞥见秦昭手腕渗血的布条——那是三日前验看魏国地震时被机关弩划伤的。
卯时初刻的临淄城飘起细雨。
当孟尝君府上的青铜轺车碾过驿馆门前积水时,秦昭正将染血的布条投入炭盆。
火苗窜起的瞬间,他看见布条灰烬在气流中组成半幅星象图,与昨夜燕国疆域渗出的水痕走向惊人相似。
“魏国信陵君门客二十七人已过汜水关。“牟羽将算筹按在最新绘制的星图上,“但田忌在稷门增派了三百甲士,说是防备赵国流民。“
张毅突然按住腰间剑柄。
庭院里传来重物坠地声,接着是孟尝君朗笑:“先生这手墨家机关术,倒把老夫的玉璧匣改成了捕鼠器!“
秦昭推开房门时,正看见孟尝君的深衣下摆沾着草屑。
这位齐国公子左手提着摔坏的漆盒,右手却紧攥着半块刻有鬼谷纹路的青铜板。
屋檐滴水在他脚边积成小洼,倒映出廊下六国士子们探究的目光。
“楚地云梦泽的赈灾粮船三日后抵岸。“秦昭接过青铜板的瞬间,指尖在阴刻纹路上稍作停留,“但其中三艘吃水线有异,烦请公子派人查验底舱。“
雨势转急时,魏国信陵君的车队已停在临淄西门。
二十辆牛车装载的竹简在油布下渗出墨香,领头的灰衣老者却盯着城门守将的佩剑——剑格处新镶的绿松石,与半月前秦昭预言魏国地动时所用的占星盘纹饰相同。
齐王在章华台摔了第二只玉盏。
田忌呈上的密报在案几上堆成小山,最上方那卷帛书还沾着燕地特有的松烟味。“他要烽燧台,寡人给了。“齐王的指尖划过竹简上秦昭批注的朱砂字迹,“如今连孟尝君都替他搬运机关零件,这齐国究竟是谁的天下?“
孙膑转动轮椅靠近铜漏,阴影恰好遮住他袖中半截竹管——那是今晨刚从楚国商队得来的救灾木鸢图纸。
当漏箭指向巳时三刻,他忽然开口:“陛下可记得三年前邯郸之围?“
宫墙外传来喧哗声。
一队赵地游侠正与守城卫兵争执,他们马背上绑着的青铜弩机在雨中泛着冷光。
领头的独眼汉子突然举起木牌,上面墨迹未干的“先知“二字让卫兵们下意识后退半步。
秦昭站在驿馆最高处的观星台,看着六国车马在街巷间汇成细流。
牟羽递来的铜镜里映出他苍白的脸色,镜背镌刻的二十八宿图中,危宿星位正渗出淡淡血渍。
“主上该用些黍羹。“张毅端来的漆碗边缘结着薄霜。
碗底沉着两粒朱砂丹丸,是墨家弟子今晨送来的提神药。
戌时梆子响起时,临淄城三十六条街巷同时亮起火把。
秦昭望着那些来自不同诸侯国的车驾灯光,忽然将铜镜按在最新绘制的燕赵边境图上。
镜面裂痕恰好穿过昨夜星象显示的灾变区域,血渍在羊皮地图晕染成凤凰展翅的形状。
密室中的六国舆图突然无风自动,吴越地界的帛面泛起细密涟漪。
牟羽手中算筹第三次摆出坤卦时,张毅的佩剑突然出鞘半寸——剑身倒映出窗外某个正在结绳记事的楚国巫祝。
“还不够。“秦昭将染血的药布投入炭盆,看着青烟在空中凝成半幅未完成的九州图,“明日让孟尝君放出消息,就说我要在月晦之夜观测荧惑守心。“
驿馆后院的古井突然传来异响。
当值夜的墨家弟子垂下绳索探查时,捞上来半块刻着秦国篆字的龟甲。
月光照在裂痕处,隐约可见“骊山“二字与某种祭祀图腾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