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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这铁菊花一句“我杀了人”,把易昶吓了一跳。两个人眼神发直四目相对,空气似乎都凝结了。

“你杀了谁?”

“跟你杀的是同一个人。”

“同一个人?铁菊花你中邪了吗?我什么时候杀过人?”

“三年前,你和吴宁杀了一个乞丐。”

易昶脑袋翁的一声,张大嘴巴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不想再骗你了,这样下去很痛苦,我既然选择跑出长安城陪你到这里,我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我铁菊花是真心想要和你一起过日子。可是,我们家族的事,我也不能不管。既然今天你知道了我是铁玄的后人,那我就把隐藏这么多年的事情一一告诉你。”

易昶本来想说,你我青梅竹马,你们铁家那点儿事能有多大,就算你是铁玄的后人,可宣宗时期就已经给铁玄平了反。既然没有冤情仇恨,那就远离朝堂踏踏实实在长安城做个小市民过日子也好。家族的事?一个铁骨铮铮不怕死的清官当年被太宗皇帝处了极刑,首先不可能留什么金银财宝给后人,如果没有因为财产产生的纠纷,那还能有什么秘密?于是,想了想问道:“铁大人平了反,后人没有受牵连,你们家族里能有啥恩怨让你去杀人?你先告诉我,你到底杀了谁?”

“那日在资寿寺,你提起了我二哥,你可还记得?”

“铁耀祖?你二哥咋了?他回来了?”

“我二哥压根儿哪都没去,一直在长安城里,都是那些烂舌头的人把我二哥编排成那样,你也是,与那些欠抽的混蛋们同流合污。”

“好好好,咱不提那些。你继续说,这件事跟你二哥有啥关系?”

“其实我二哥,是我的堂哥。这个你应该知道的,我爹就我一个女儿,从小就把二哥接到我家来过。也是因为我大伯年轻时嗜酒成性喝坏了骨头。其实从我爷爷那辈儿,到我大伯,再到我二哥,都是有才华的人。我爷爷差点中了秀才,我大伯当年也是乡试第一,可是,对于当年朝廷为我们铁家平反的事,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你说,我听。”

“你以为历代皇帝都是爱才之君吗?他们小气到了家,那些所谓的大仁大义,不拘小节不计前嫌,什么识英雄重英雄的狗屁话。那个时代已经随着唐朝的落幕埋进了黄土里。仁宗宣宗时期所有的平反都是给世人看的,建文一朝成百上千位殉难的文官武将,最终也只是落了个名义上的平反,而非真正的昭雪。我们铁家更是一样,朝廷规定,我们这些后辈的读书人,朝廷选拔止于乡试。”

“这样说,朝廷还是不信任铁玄的后人。”

“就是因为我的祖先誓死不降反贼!割了肉,烹了骨,又能怎样?一样是铁打的骨头,让他们永远不寒而栗。”

“你给我小声点儿!”易昶急忙打住她的话。

“后来,我听我爹说,我爷爷曾经结识过一位从京师贬谪过来的大官,据说那人还曾是皇上和太后身边的红人。但也是跟我的老祖宗一样,不惧皇权直言不讳,尔后触怒龙颜才发配到长安。之后没多久,皇帝死了,可他一直没有被朝廷召回。或许新皇帝把他忘了吧,本来我爷爷还在他身上给予了希望,盼着有朝一日他回到朝廷,能帮我们铁家一把。但这个愿望,最终没有实现。再后来,俩人彼此相惜,我爷爷跟他结拜了兄弟。而且还有个很大气的称号,叫做金戈铁马。”

“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你爷爷还真会起绰号。”

“因为我爷爷名字叫铁青骓,青骓就是战马的意思呀。那个人好像叫做张戈,所以金戈铁马就是这样来的。”

“可惜呀,英雄最终没有用武之地,烈马也没有它驰骋的疆场。”

“再后来没多久,张戈真的被朝廷召了回去,而且还做了太子太师。可我爷爷却突然因风寒过世了。我爹和大伯也去过京师寻过这个人,可听说当时朝廷乱的很,这件事就搁置了。之后的几年里,张太师还几次命人给我家送来了银子补给家用,鼓励我大伯不要放弃读书,其实那时候我大伯都成了家,二哥都出了满月。哎!”

“那后来张太师跟皇帝提没提你们铁家的事?”

“还说呢,直到成化帝死了,弘治皇帝又死了,都没有提过我铁家的事。”

“这个张太师,太不厚道了,举手之劳而已,可一旦事成了,对你们家族来说,就不一样了。”

“不能怪他,或许他也有难言之隐吧。弘治皇帝即位后,张太师就告老回了长安,而且到我爷爷坟前祭拜过几次,据说每次都会坐在坟前喝的醉醺醺。”

“你说得对,或许他真的有难处,没准儿跟皇帝说过了多少次,都被拒绝了,才选择辞官的。”

“十年前,我爹通过家住龙首原的一个亲戚,认识了提刑按察使司的一位官爷。据说那位官爷朝廷里有人,我爹又拿着银子去了京师,结识了一位丞相。”

“你先等等再说,我有一件事不明白,你爷爷当年在安仁坊也就是个卖牛肉的,就算读了半个秀才。到你爹和你大伯这里,依旧没有出过安仁坊。你们家积攒的那几两碎银子,如何去打点朝廷的大官?”

“你脑袋进水了?我刚才不是说了嘛,我爷爷那个结拜的兄弟,曾经给过我家几次银子。”

“那种出于情义上的关照,能给多少?呵呵。”

“实话跟你说,别吓到你。”

“吓到我,我可是见过金元宝的人。”

铁菊花伸出手掌比划了一下。

“五百两银子?那这张太师俸禄可真不少。但话说回来,这个结拜兄弟,你爷爷当年磕头算是磕对了。”

“所以就说呀,我大伯当时就反对,有那钱够喝两辈子了。什么功名不功名的,都是些虚无的东西。可我爹不听呀,所以把这钱都花在了这件事上面。”

“朝廷那个大官收了钱,是不是也没给办成?还有还有,给你纠正一下,我大明朝从太宗开始,就没有了丞相这个官职。估计呀,你爹被那个假丞相骗了。”

“所以,现在回到最初我们讨论的那件事上了。”

易昶猛的抬头,问道:“你把假丞相给杀了?”

“老娘还想杀皇上呢!易南山,你能不能认真听我说。”

“别生气,我大概听明白了,那人收了你们的钱,但是也给你们提出了条件,对不对?”

“条件是提了,但是钱也给退回来了。”

“你说什么?别人不收钱,如何替你们消灾?他到底提了什么条件?”

铁菊花一脸阴沉,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说了出来:“三年前,昭陵卫的乌头案是我干的!”

易昶腾的一下跳了起来:“铁菊花,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清楚,马头是我用了两个晚上砸下来的,然后用绳子捆成圆球,滚到田里埋了起来的。”

“你一个人干的?”

“对,我一个人做的。”

“我真的佩服你铁菊花,赶紧给我说清楚,一个字都别落,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丞相跟我爹说,让他在长安城通过这件事制造谣言,正德皇帝那边知道后,他会跟皇帝解释,说是靖难之役没有昭雪的冤魂作祟的。”

“这种话你爹也信?亏你们都是读过书的人。”

“我爹当然不信,可我二哥信了,他想读书呀,他想光宗耀祖呀,所以我爷爷给他起名字就叫铁耀祖。”

“铁菊花,你实话告诉我,参与马头案的,肯定还有你二哥对不对,怪不得这几年见不到他,街坊都说他跟你家铁蛋一样,赌债如山四处躲藏。”

“我二哥没参与这件事,他在辛家庙老宅子里读书,假以时日家族昭雪,就可以应试科考,为家族争光。”

“你说话能不能不要咬牙切齿的,就算我相信你的话,可乌头案过去三年了,到底那假丞相有没有兑现你们的事?”

“这三年来,我一直提心吊胆,当年乌头案你最清楚,正德皇帝突然死了,这件事就没有了下文。后来我爹又找到他,他说新皇帝刚登基,等时局稳定,他定能劝解皇上,把铁家老祖宗的事彻底平冤。我们铁家还有希望知道吗?我们铁家没有放弃知道吗?直到从你接到唐寅的《五宗罪》开始,他给我的新任务就是把我们每天所有的行程进展,都要不留余地的告诉他。”

“所以你走到哪里都会跑到驿站去放鸽子?”

“嗯,我知道这一切瞒不过你的眼睛。”

“你蠢不蠢,你在被人利用知道吗?”

“可我。。。”

“这几天我们走访各处,破解画里的秘密。也遇到了各种跟这件事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人。这里面的水很深知道吗?这幅画的答案不论最终解开还是解不开。我,易南山都可能难逃一劫。这里面藏着皇家的秘密,甚至丑闻阴谋。我也是被迫上了这条船而已,难道我易南山就不怕死了吗?”

“那怎么办?你说。”

“你把咱们这几天破解画里的线索,全部传递出去了?”

“也没有,我只说了恕虣和尚太监的身份,胡大姐的丈夫在宫里做过太医,还有,还有我们要去太原府找一位雷大人。”

“五宗罪被大火烧了的事你没说?”

“这个真没说,万一被他们知道,你出了事,我难道活的成吗?苏妹妹不是说过要帮咱们重新画一张吗?”

“重新画?”易昶一脸的无奈,不知道该说什么。

“易南山,我把秘密都告诉你了,你愿意骂我就骂吧。”

“还有一件重要的事你没说,你到底杀了谁呀?”易昶压低声音狠狠的问道。

“我,我杀了乞丐。”

“那乞丐是我杀的,不关你的事。”

“我说的是潞安府那个。”

“啊?刘延辉?他是你杀的?”

“也不是我故意杀死他的,我想让他离开潞安府,可他不听。跟他争执时,那个要饭的香炉磕到了他的后脑勺,结果他就死了。”

“我去!铁菊花,我现在是明白了,三年前,那个假刘延辉,你找的对不对?那几句反诗,你写的对不对?”

“我二哥写的。”

“好好好,你们都有份,文采不错,考不中举人都屈了才。那个什么沙棘熬烂,什么勇猛的国王,但凡不是回回人,谁能想的出来?”

“这个真不是胡乱给正德皇帝安上的,这个名字真的是他自己给自己起的。”

“行了行了,不需要解释那么多,眼下你杀了人知道吗?你身上背着人命案知道不?”

“你少说我,你身上难道没背着吗?”

易昶眼神一阵慌乱,咬着牙说道:“这件事以后再说,今天起,我们行程你继续往外传,但是写什么怎么写,必须听我的。”

“还有一件事,我没敢告诉你,就是刘延辉死之前,我们争执时他说了一句话。说当年刘瑾的所作所为都是皇帝指示他去做的。最后没办法,皇帝才杀了刘瑾,让他背了黑锅。”

“正德皇帝指示?刘瑾当年到底做了哪些事?此事先放一下,等我有时间问问我的状元大哥,看看他知道不知道当年的内情。眼下你要做到的,不许再对我有任何隐瞒,要想跟我一起活着回长安,一切都要听我的。”

铁菊花点点头,从前那种老娘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瞬间消失了。

一夜到天明,两个人没有再说一句话。

第二天一早杨维聪拿着调令文书去按察使司报到去了,临走前还不忘敲了敲苏溪的房门,隔窗告了别,并许诺安排妥当,便立马回驿站带她去逛晋祠。

易昶与铁菊花虽然一夜无话,可彼此睡的那叫一个香。一个心中没秘密了,一个心里没防备了。

苏溪敲开了他们的屋门,灰暗的脸色上带着些许憔悴。

“苏妹妹,这么早?咋了,一夜没睡好吗?眼圈都黑了。”

“姐姐,我想了一夜,我猜到是谁用信鸽暗地里传送你们的消息了。”

铁菊花瞳孔突然张大,心想原来是你告诉易南山信鸽传书的事,我还以为他自己找到什么证据了呢,多亏老娘有先见之明,不打自招。

“南山昨晚跟我讲了,我们也在找这个人,妹妹猜到他是谁了?”

这时易昶整理好衣服,从房门里探出脑袋:“苏妹妹?你们在这里聊什么?快进屋说话。”

“易大哥,我觉得恕虣师傅有问题,那日你们到了资寿寺没多久就突然失火,恕虣师傅当时就留守寺院。第二日咱们去广胜寺,他又莫名其妙的跟随我们。本以为他在广胜寺是为了拜诵《赵城金藏》,可你们走了第二天早上,他也随着主持一起回了资寿寺。你们不觉得他有问题吗?”

“有问题,当然有问题。实话告诉你,我们从资寿寺去平遥也是因为他,从平遥又到了太原府,同样是因为他。”

“那我的猜测是对的了?我这次跑到太原就是要把这件事告诉你们。你和铁姐姐平安无事我就放心了,放心了。这恕虣师傅到底什么背景,我见他平时挺好的一个人呀。”

“等我慢慢把真相解开,再一一告诉你。这次的事,多谢苏妹妹了。”

苏溪伸伸腰打了个哈欠:“那我可以舒服的睡个懒觉了,刚才杨大哥还跟我说,等他把公事安顿好了,要带我去晋祠逛逛呢。我心心念的圣母殿宋塑,终于可以看到喽。”

“妹妹呀,那你赶紧回屋再睡一觉,因为我们的事,让你跟着受罪了。”铁菊花握住苏溪的小手说道。

“我不想睡了,对了,姐姐,我听师哥说,太原府有一种好吃的,叫什么头脑的,咱们要不要去尝尝?”

“头脑?听这名字就恶心,不会是煮羊脑子之类的吧?”

易昶听完哈哈大笑起来:“你也就在长安城做个水盆还行,到了这里,你可真的就外行了。我告诉你们,头脑可没你们说的那么恐怖。在太原府呀,这可是招待贵客一顶一的美食。”

“易大哥,你快说,头脑到底是啥做的?”

“它由黄芪、煨面、莲菜、羊肉、长山药、黄酒、酒糟、羊尾油等八种原料配制而成,外加腌韭菜作为引子。吃了它以后能够益气调元、活血健胃、滋补虚损。并且呀,专治你这种睡不好觉,脸色暗淡,眼圈发黑的人。哈哈!”

“这么好?那我和姐姐今天一定要去尝尝,呵呵!快掏银子,要不是为了你,我至于一夜没睡好吗?哼!”

易昶笑着掏出两锭碎银子,说道:“妹妹爱吃的东西,易大哥管你一辈子。”

(太原头脑,本是明末清初著名文人,医学家傅山为救治久病不愈的母亲所研制的,它不仅是一种地方美食,更体现一种孝道文化。为配合故事发展,切入宣传地方美食,故将太原头脑的发明时间向前推进了一百年。)

且说三人吃过早饭之后,易南山从怀里拿出当初在潼关卫辛向阳给雷震写的书信,举在手里晃了一下说道:“一会儿我去拜访雷震雷大人,你们俩若是不愿随我一同前往,可以在城里四处转转。”

“我们还是随你一起去吧,你的事一天不了结,我的心也跟着你一起悬着。苏妹妹这么远跑来,不也是为了你?”

“对呀对呀,不光为了易大哥,我也想知道,恕虣师傅到底是什么人?假如那场火真的是他放的,我回去。。。”说着说着苏溪眼泪都出来了。

“三年间寒来暑往,我和师哥们一直用心修复着资寿寺的佛像壁画,恕虣师傅平日里也和我聊天打趣,很好的一个人。可他为什么要毁了我们的心血?”苏溪眼圈打着泪说道。

“别伤心了妹妹,假如恕虣和尚真是个坏人,我们不会轻易饶了他。你易大哥有朝廷的谕旨在身,他跑不了的。”

等三人按地址找到雷震的府邸,却发现大门紧闭。后来四处打听,说是雷震在河道衙门卸职之后,便辞退了所有的佣人,牵着一条毛驴回了老家种田。雷震的老家倒是不远,就在太原府城东的王家坟。据说这里也算是一块风水宝地,与其说是宝地,不如说是历代达官贵人百年之后的长眠之所。

这雷大人不惧鬼神,就在村口的一块高地上种了一片果园。虽然周边无数坟冢围绕,但春天有桃杏,夏天有翠梨,秋天有苹果和山楂。俨然一片世外桃园之风,怡然自乐之情啊!

易昶几个人骑着马翻过三道梁才找到这里,已是冬季,果树叶子都已凋落成泥,不远处见一扇柴门敞着,几只大白鹅卧在门前一堆残雪上,若是不动不叫,根本看不出是鹅。

等众人走近了,几只大鹅张开翅膀乱叫不止。易昶捡起一根木棍,一边轰打着大鹅,一边牵着马往院子里走。进了院四处看,找不到拴马桩。没办法,只好把马拴在一棵果树上,尔后在马耳朵旁不忘叮嘱两句:“别啃树皮。”

院子里嘈杂一片,却不见雷震的影子。三间草房子看着收拾的倒还干净,易昶喊了一声没人回应,便推开了屋门,只见一张木床靠着东墙,被子铺的很整洁,上面还放有一件虎皮大氅。一张简易小饭桌上整齐的放着干净的碗筷和一个黑色的酒坛子,酒坛子上面的红纸上写着两个字“晋泉”。旁边的火炉子里炭火烧的正旺,一个黑黢黢的铁水壶滋滋冒着热气。

再看靠着西墙处,有一个长方形的大柜子,上面的红油漆都有些脱皮了。如果不仔细看,还以为是口棺材。

这神秘怪异的雷大人到底去哪了?大腊月里的也不是修理果树的时候,难道在柜子里睡觉不成?易昶慢慢靠近柜子,突然一股发霉的味道钻进鼻孔。好奇的他竟然用手轻轻掀开了柜子的门。

易昶张大嘴巴,回头看了看铁菊花和苏溪。

“怎么了易南山?里面有什么?”

易昶依旧张大嘴巴没有说话。

铁菊花紧紧攥着苏溪冰冷的小手慢慢靠近柜子的门,随即一声尖叫。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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