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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间的万事万物就算再离奇,也都有规律可循。哪怕是绝顶聪明的人做起事来,也不可能百分百没有破绽。只要你用心钻研,再混乱的一团麻绳,也会揪出线头儿的。

易昶躺在床上,尽管铁菊花百般温存的伺候着,可心中想的,却依旧是纸上的那几个人名。一连串的疑问似乎都是冲着最终答案而来的。

恕虣为阻止自己查清五宗罪里的秘密甚至乎将其烧毁,用力维护着皇太后的声誉。同时也在无意中把自己隐藏的事一一暴露出来。胡寡妇是胡太医的孙媳妇,丈夫胡杨也曾在太医院供过职,可为何父子俩辞官回乡后便相继呜呼了?医生行医救命却偏偏救不了自己的命?一对儿子为何选择了弃医从戎后而相安无事了?乌头案到底跟这幅画有没有关系,刘延辉为何蹊跷的死在查案的半路上?那块跟自己身世有关的五龙玉佩,到底是巧合,还是早有人安排?

答案是肯定的,从朝廷的文书下发到西安府的那一刻,后面发生的一切,似乎都是为自己编排好的一样。

易昶陷入深深的不安中,可不知怎么的,内心深处又有一种非常强烈的想要探明真相原委的兴奋感。

第二天天刚亮,易昶看了一眼熟睡的铁菊花,便悄悄的穿好衣服。当系好衽袺最后一枚盘扣时,突然想起这是在潞安府和捕头扭打撕扯损坏后,铁菊花在驿站的油灯下给他重新缝制的。

易昶一脸的疑惑望着这位从小一起长大的女人,性格开朗刚直帅真。虽然当初因为各种机缘,没有成为自己的新娘,可如今身为寡妇的她,不也是背负着家族的流言碎语跟自己一路走到这里吗?

可几日的朝夕相处,易昶心中越发觉得哪里出现了问题。铁菊花真的只是单纯因爱而跑出长安城?在潞安府驿站时,她也是借故出去了半个时辰,身上同样带回来一股鸟粪的味道。当她跪在城隍庙里烧香时,为何会掉眼泪?资寿寺去胡寡妇家借宿了一夜,竟然帮自己解了关于皇太后一大半的疑惑。就当这是一个巧合。可昨夜又跑出去到城隍庙前逛夜市,回来时身上又是一股鸟粪的气味儿,这不可能也是巧合吧?难道铁菊花私下饲养着鹰隼?

易昶脑海里最终锁定了两个关联词,城隍庙和鸟巢。

直接询问?一旦是自己多疑,岂不伤了一颗为自己私奔而来的少女心?

那就慢慢等,等铁菊花自己说出真相。而眼下更需要做的,就是再回京城寺的万佛殿,看看那块玉佩,是否白天自己花了眼。易昶内心也确实希望这件事跟自己没关系,可最终的答案,只能靠自己去断定。

易昶快马来到京城寺山门外,门还紧挨着,但依稀可以听到寺院的师傅们早课诵经的声音。

易昶望了望高大的院墙,借力墙外的大柏树,纵深一跃。

易昶借着油灯与晨曦微弱的光,将恕虣供养的五龙佩又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没错,真的和自己遗失在大散关的那块玉佩一模一样。到底是同一块还是另外一块,易昶不敢确定。此刻,脑海里又涌现出双林寺韦陀身后的那五位王爷。难道自己的身世会与这五位王爷有关?

易昶深吸一口气摇摇头,轻轻的把玉佩放回了原处。

等易昶越出院墙,正要上马离开时,只见不远处一匹白马驮着一个人朝寺院山门而来。

不一会儿,那人走到跟前跳下马,先是看了看京城寺的山门,又看了看易昶。尔后笑了笑上前施礼道“这位兄台也是早早来京城寺上香的?我以为我是第一个,没想到还有比我早起的。”

易昶看了一眼,瞧这男人样貌平平,一脸书生气,年纪似乎与自己相仿,于是拱手回礼“听口音,兄台从外地而来?”

“在下杨维聪,论祖籍还真是山西人。只不过祖宗六代一直居住直隶顺天府。”

“原来杨兄来自京师脚下顺天府,幸会幸会,小弟西安府易南山。”

“易兄今日也是来寺院上香的?早就听说这京城寺不但是座千年古刹,还是历朝皇家寺院。本来我是奉旨到太原府任职,可悄悄拐了个弯儿,先到这里瞧瞧。”

“哦,原来杨兄也是官府同僚,小弟西安府通判,来平遥县处理一些公务,今日早起,也是与杨兄一样,慕名而来,哈哈!”

“易兄原来有公务在身,等公事忙完,到按察使司找我饮茶。”

易昶一听是奉旨履新到按察使司的,一下子又来了精神。顺势回道“好,到时候不免到使司衙门叨扰杨兄。这寺院的大门还没开,或许这里面的和尚还在睡懒觉。”

“哈哈!”

等寺院山门打开后,易昶随着杨维聪又一次在里面闲逛了一番。看的出,杨维聪也是对古建筑颇有研究,围着万佛殿的屋檐看了一圈又一圈,嘴里不时的给易昶讲着一些听不懂的术语。

“没想到杨兄对营造学术这么有研究,若是各州府衙门都有杨兄这般心思,散落在各地的古建筑都会得到更好的保护与修缮。”

“不存在,不存在。官府衙门各司其命,历代朝廷每年都有这方面的专项拨银。我大明弘治皇帝时,还特意为天下学子们增设了营造学。当年若不是家父执意阻止我的意愿,我如今或许也是个营造学术的状元了,哈哈!”

“同样?那杨兄莫非也是位金科状元?”

“惭愧惭愧,正德十六年辛巳科第一名。”

“哎呦,怪兄弟我眼拙了,果真状元郎大人,哈哈!”

“都是些虚名,虚名。不存在,不存在!”

“杨兄按理说本该在朝廷任职,怎么来到山西这僻壤之地?”

杨维聪看了一眼易昶,一股文人气却又一脸的正义,说道“我骂皇上了!”

易昶一听,愣了一下,紧接着笑了起来“杨兄你就跟我说笑吧,金科状元都是皇帝钦点的,怎么可能骂皇上?”

“哎!社稷生民不能没有规矩,是规矩就要遵守,皇帝也不能例外。要不然,朝廷要我等这些谏臣何用?只可惜,当今皇帝年幼,以后会明白的。”

易昶一想,这杨维聪或许没有骗自己,真的是冲撞了龙颜而被贬谪到这里的。既然是朝廷来的,何不借此机会让他帮自己把眼前的疑惑解开呢?

于是,易南山故意将杨维聪引领到恕虣供养的玉佩面前。

“杨兄可知这五龙玉佩是否出自朝廷皇室?”

杨维聪细细看了看,说道“五龙佩应该是王爷身份的人佩戴之物,怎么会供养再这里?”

“杨兄方才说过,皇家寺院嘛,肯定会跟皇室牵扯着一些东西。兄弟我还有一件小事需要请教,可否为我讲一下先皇时期的五位王爷?”

“兄弟莫非有公事牵连到了皇室王爷们的身上?”

易昶点点头“确实有些,但兄弟官微,有些事不敢随意打听。”

“兄弟且说是哪五位王爷?”

“岐王朱佑棆,雍王朱佑橒,寿王朱佑榰,汝安王朱佑梈,益王朱佑槟。”

杨维聪闭着眼想了一下,惊讶的回道“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五位王爷除了益王之外,其他四位都不在人世了。”

“啊?都死了?”

“是的,这四位王爷都是在弘治十五年左右相继过世的。只有益王一人身居封地,深居简出。而且他们还有一个共同之处,这五位王爷均无子嗣。”

“都没有子嗣?这么巧?如今只有益王朱佑槟还健在?”

“应该是这样的,至于他们生前做过什么事,结识过什么人,我就不清楚了。”

易昶拱手“多谢杨兄帮我解惑了!哎,既然说到这里,兄弟还有一个问题,不知杨兄对唐寅可有了解?”

“唐寅,呵呵!唐寅落第秀才一生清高,才华横溢但风流成性。他曾在弘治皇帝时期,在朝廷任过职,与皇帝有些过密的来往。后来朝野上下一些人因为当年的科考舞弊案一直存有非议,皇上无奈之下就把唐寅贬回了原籍。据说,还把一个后宫丫鬟赐给了他。你说说,这唐寅艳福不浅吧?后来,正德皇帝一朝,一直打压文官,唐寅便销声匿迹了好多年。再后来,嘉靖皇帝登基,恢复了他的进士身份,可哪知这阎王爷又偏偏看中了他!”

“弘治皇帝真的把宫内侍女赐给了他?”

“我也是听当初杨廷和大人说起过此事,应该是真的吧。”

易昶没有再继续追问,毕竟那是二十几年前的事了。而五宗罪之外关于玉佩的这条线索,只能去寻找那位活着的益王了。

于是,易昶偷偷将玉佩放进怀里,出了京城寺。然后又带着杨维聪逛了一遍双林寺,两人便驾马向平遥县城而去。

“杨兄昨夜也住在平遥了?”

“是的,我还有两个随从跟我从京师过来,昨天一路颠簸,让他们多睡一会儿,我便出来到寺院转转,这不,还巧遇了易兄弟。你也是我到山西的第一位朋友,哈哈!”

“承蒙杨兄抬爱,若不是易某官职微介,我还真想与状元大哥结拜为兄弟呢。”

“说的什么话?你我都是天下普通草芥,什么状元不状元的,我杨维聪要是那等攀皇附贵之人,我还敢骂皇上?走,咱们到城里立刻结拜!就去城里的城隍庙,让城隍爷给你我兄弟作证!哈哈!”

一对爽快之人,机缘巧合之下竟成了异性兄弟。

等易昶回到客栈,铁菊花拉着脸骂道“你把老娘一个人丢在这里啥意思?快说去哪了?是不是半夜偷偷出去打野食去了?嫌弃老娘了是不?老娘这就打道回府,长安城除了你易南山,其他男人死绝了不成?”

易昶听完哭笑不得,心想眼前这泼妇模样的女人,真的就是自己苦苦暗恋追寻半辈子的那个人吗?

“瞧你这急赤白脸的样子,我易南山这辈子有你,哪还有精力寻野食?赶紧收拾一下,带你去城隍庙,带你见个人。”

“去城隍庙见啥人?快告诉我,你到底去哪了?”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我认识了一位金科状元,今日我要与他结拜为兄弟。”

“瞧你这样子,金科状元会与你结拜?你以为自己是位驸马还是位王爷?”

“呵呵,人生得意须尽欢,这位状元郎今天帮我揭开了不少疑惑。真是天赐的一位贵人!”

不一会儿,收拾妥当。铁菊花又跑到杂货铺买了两颗红蜡烛,一些金银纸箔。又到一家叫做“冠云坊”的熟食店买了一大包酱牛肉和一坛老白汾酒。

一切准备妥当。

等来到城隍庙,易昶和杨维聪取出生辰八字,有模有样的结拜成了兄弟。

铁菊花上前行礼,也恭恭敬敬的拜了大哥。

“弟妹祖上姓铁,据我所知,西安府铁姓可都是铁玄的后裔,名臣之后啊!”

铁菊花听完突然眼泪流了下来,说道“杨大哥说的没错,铁玄确实是我的曾曾祖父。”

“果真是铁玄后人,杨维聪有礼了。”说完,对着铁菊花弯腰拜了下来去。

“据说,铁玄当年逝后,山东一带的城隍庙里,把城隍爷的塑像都换成了铁玄。今日你我在山西的城隍庙结拜,这城隍爷或许也是铁大人的英灵在此护佑我们呀!”

易昶睁大眼睛呼了一口长气,原来铁菊花每次拜祭城隍时都会掉眼泪,竟然根源在这里。

结拜归结拜,办案归办案。易昶结识了这位状元大哥,也算是上天冥冥中的一次安排,或许这五宗罪里的所有疑惑,也会慢慢的帮助他早日揭开。

就在这时,苏溪突然出现在平遥的街头。

“苏妹妹,你咋也到平遥了?”铁菊花一眼看到了大街上东张西望的苏溪。

“铁姐姐你们真的在这里,我从广胜寺回到灵石,听胡大姐说你们来这里了。”

“苏妹妹,你不在资寿寺修复罗汉,跑到这里寻我们,有什么事吗?”

苏溪看了一眼易昶,又用差异的眼神看了一下铁菊花,笑了笑回道“没什么,快过年了,几位师兄他们回老家了,年后天暖和了,再慢慢修复罗汉像也不迟。听易大哥那日说还要去太原府,我没事做,顺便跟你们到省城玩一玩。”

“哦,原来这样,快来,给你引荐我的状元大哥杨维聪。”

苏溪似笑非笑礼貌性的和杨维聪打了个招呼,然后走到易昶跟前拽了拽他的衣服,小声说道“易大哥,借一步说话。”

易昶一脸疑惑,看了看苏溪,又瞧了瞧其他人。转身随苏溪退到了墙角下。苏溪将手里攥着的一张纸条塞到易昶的手里“我回到资寿寺后,无意中在药师殿的墙后面发现的。”

易昶打开纸条,只见上面一行小字“已到灵石县资寿寺,一切按计划进行。”

易昶一脸疑惑“这?”

“一只死去鸽子的腿上发现的,我怀疑那只传递信息的鸽子没有飞走,不知何故死在了那里。”

“难道有人跟踪我们?”

易昶立马又警觉起来,脑海里瞬间出现了铁菊花身上那股鸟粪味儿,难道是她在给外面传递消息?

易昶努力克制住了自己慌乱的内心,装作没事的笑笑对苏溪说道“不就是到省城买个颜料吗?多大个事儿还神神秘秘的。”

苏溪也顺势回道“这种颜料稀缺,那场大火虽然烧毁了罗汉,熏坏了壁画,可修复好他们,这种颜料不可缺。”

杨维聪一听他们说话,眼睛一亮问道“苏姑娘原来是位画师呀?杨某正有些专业的问题想请教一下,京师法海寺的藻井去年失了火,朝廷一直苦恼没有修复这方面的专业人士。。。。”

于是杨维聪滔滔不绝的跟苏溪聊了起来,苏溪更是不自在的回应着。

易昶此刻内心一片慌乱,虽然他也对铁菊花有了一些怀疑。可苏溪拿来的这张纸条无疑让他更加心神不宁了。与自己朝夕相处了十几日的枕边人,虽然今天才知道她是铁玄的后人,可铁玄却是大明朝的一等忠臣,他的后人又能坏到哪里去呢?可她为何向外面传递这次行程的信息,外面的那个人又是谁呢?

铁菊花,突然成了易昶心中最熟悉的陌生人。

易昶抬头望了望阴沉沉的天,空气中弥漫着一场大雪即将到来的气息。

而此时的京师昌平苏山下,早已是白雪皑皑。

山脚下一大片芦苇荡在风雪中无力的摇摆着,一只黑乌鸦扇动着大翅膀向不远处的几棵大柳树方向飞去。大柳树下,用红砖黄瓦建造的大坟茔已经被大雪覆盖成了一座白色小山丘。一位蓝色布衣的妇人,提着一篮子贡品蹲在坟茔前的墓碑旁,嘴里轻轻的念着什么。

不一会儿,路边的一辆马车上,一个男人掀开帘子“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女人不时的回头,不时的擦着眼泪,踩着厚厚的积雪向路边走去。

马车一路向南,渐行渐远,清脆的马鞭声响彻在空旷的荒野。

北风吹散墓碑上的雪,上面的字也变的越发清晰“大明恭肃端慎荣靖皇贵妃之墓”。

千里之外,易南山几人,也已经随着飘落的小雪花到了太原府的南城墙下。

“南山兄弟,你看那边。”杨维聪用手指了指西南方,只见远处的山坡上一座宝塔高高矗立,下面还有一座重檐歇山顶的建筑,红墙绿瓦。

“大哥,那里是什么地方?”

“那是晋祠,山西人的祖庙。据说是周朝初年,武王姬发把SX省整块土地赐给次子唐叔虞,建立晋国。后来晋国人为了纪念他,为他建了这座宗祠。等明日到了府衙收拾妥当,我陪你们去那里看看,好不好?苏溪妹妹。”

“是呢,杨大哥。”苏溪心不在焉的回道。

(文保小常识,位于太原老县城西南方向的晋祠,始建于北魏。是为纪念周武王的儿子唐叔虞而建,他也是晋国的开国之君。晋祠里的周柏,难老泉,宋代侍女像并称为晋祠三绝。这里也是百家姓中的王姓和张姓的发祥地。1961年被国务院公布为第一批国保单位。)

众人进了城门,已近黄昏,大街上车马攘攘,行人匆匆。

晚来天欲雪,驿站掌灯时。

铁菊花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等其他人各自进了房间,她急忙关紧房门,转身对易昶说“易南山,我有话对你说。”

“有话就说,你我之间又没有秘密。”

“我杀了人!”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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