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套上的叫花子衣服散发出馊汗味,不过他一点也不觉得恶心,在广慈医院的停尸房进进出出了几个月,他什么味道都已经习惯了。
马路上一个人也没有,不过既然是一个跛脚的叫花子,无论有没有人,江秋水都做足了样子,一瘸一拐地往前走着。他知道特高课的人和军统一样总是夜里出没,说不定哪个角落里就会隐藏着一双怀疑的眼睛。
“你要同狡猾的恶狼斗,就必须比恶狼还要狡猾”。叶寒的话他永远记在了心里。
叶寒和明月是他的救命恩人,他知道两个人的真实身份,而且很想有一天能有那种身份。
他一边走一边仰望天空。天空里的一弯新月满天繁星让他想起了一双眼睛。那双眼睛亮闪闪,水灵灵。一想到那双眼睛,江秋水就感觉到自己并不孤独。
“江哥,你知道叶寒哥哥和明月姐在一起时,他们都说些啥呀?”在广慈医院实习的韩星星有一天这样问他。
这小姑娘总会想方设法来到他身边,问些不着边际的事。
“不知道!”江秋水知道小姑娘的心事,却说,“你小小年纪,不把功夫放在学习上,老是打探人家说些什么,羞不羞啊?”
“我怎么没有好好学习了?反正我不管,要不是你救了我,我都被日本人......”韩星星说到这里,便咬着嘴唇不说话。
江秋水压抑着自己,不敢看向韩星星,她知道小姑娘的眼里这时一定溢满了眼泪。
“你啊!震旦大学的学生,家庭条件又好......”江秋水不忍心了,只能竭力地安慰着,“好日子都在后头等着呢!”
“我不管,我等的是你对我说出叶寒哥哥对明月姐姐说的那些话!”韩星星说完了,便极速地跑开。
现在的韩星星回了震旦大学,还是在广慈医院呢?江秋水看着那一弯新月。星月的边上,有颗亮星一闪一闪。
快要走到子正武馆时,江秋水在路边的那棵树下坐了下来,背靠着大树歇了一会,竖直耳朵听了一会风声,才又站起身,继续走向武馆。
他走路一瘸一拐的,口中发出呓语,仿佛昏昏沉沉的样子。
“站住——”大门边上,有人轻声地喊了一声。
昨晚他翻墙出来后隐伏身子的那棵槐树后面,有两个身影极速地蹿了出来。其中的一个小个子伸出了手,把他往大树后面猛拉。
“我......我......我睡觉。”江秋水仿佛弱不禁风,诺大的块头一下子扑倒,他努力站起来,却被人提着衣领,拖拽到了远离大门的槐树一侧。
“你睡觉,我怕你是在找死,这是你睡觉的地方吗?”拖拽自己的人声音嘶哑,江秋水听出对方就是陈守和。
“我......没有......没有地方,哪里没人住,能避风,我就......就在哪里睡上一夜,这里......这里......”江秋水的话似乎梦呓一般。
“这里的主人已经回来了,我们就是给主人看门的呢,谁也不让进。”陈守和压得很低的声音依旧沙哑,却透露出了一种霸气,“你不得吵醒了主人。”
“哦,不让进,我就在这里睡一觉好了。”江秋水说着便把身子蜷缩在大树与围墙之间的角落,“看......看门的其实用.....用不着这样累,就在门边拴上一条狗,那我这样的老叫花就不敢向前,不敢向前喽!”
“什么?你个臭要饭的,滚开——”陈守和似乎要往江秋水身上踢上一脚,想了想还是忍不住了,只是补了一句,“你给老子滚开。”
江秋水才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陈守平哪里会想到这个又脏又臭的老叫花子会是江秋水,更想不到江秋水会绕道后院,越墙进入了天井,再沿着廊柱上了二楼的阳台,叩响师父陈子正那间屋子的窗棂。
陈守和和梅津光子指派来协助他的那个人在子正武馆的大门边守候了一夜,看着东方的启明星已经升起来了,又冷又饿的他知道陈守平不会再来了,才骂骂咧咧地离开。
看看已经过了几条街道,陈守和发觉有些不对劲,猛然回头,后面什么也没有,只见一个大个子的叫花子,一瘸一拐地跟在后头。
“这老头——”陈守和用手挠了挠脑袋后又继续走他的路。
又走了一会儿,陈守和再回头,依然看到的还是那个叫花子,走路一瘸一拐,却离自己近了很多。
“这个叫花子啊!”陈守和依旧有什么想不明白。
饥饿催促着这个鹰爪门的败类向前走着,但他心里还是觉得不对劲,便在街角转弯的地方又一次回过了头来。
一转身,那个叫花子却站在了身后,破破烂烂的外衣扣子敞开了,露出了一身蓝色的中山装。
“你......你是......”
“江秋水,”江秋水笑笑,“二师兄,想不到你那么尽职尽责地保护师父啊,晚上都把自己拴在院子前面的大树下,像一条狗呢!”
“你......你......是人是鬼呀?”陈守和大吃一惊,“你不是死了吗?师......师父都已经收到万管家送来的抚慰金了呢!”
“听说阴间的路太难走了,我就回来,想让二师兄先给我去探探路!”
“这——”
陈守和的眼珠子一转,便要与江秋水拉开距离以便展开攻击。却被江秋水抢先一步,左腿微微一蹲,抬起右腿,噗的一声,弹腿踢中了陈守和裤裆。
陈守和被一下子踢飞了起来,高高地落地后便直直地跪倒在地。挨了这一击,他浑身动弹不了,只是捂着小腹大哭起来:“师弟!师弟!你要我的命都行,怎么能下这样的重手,这是要让我断子绝孙呢!你我可是前世无怨今世无仇啊!”
“那你是怎么背叛师父,怎么背叛国家的呢?”江秋水厉声断喝,“我要你这辈子的命,要你下辈子断子绝孙!”
江秋水说完,便上前一步,手掌一扬,拍向了对方天灵盖,咔嚓一声,把一枚飞镖拍进了陈守和颅骨里。
叫喊声突然间熄灭。
跟陈守和在一起的人迟疑了一下,撒腿就跑,却被江秋水的右手往左手中一摸,接着一抬手,手中的飞镖便带着风声追了过去,插进了那个人的后颈中。
噗嗤,那个人往前扑倒。
江秋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陈守和,哼了一声后便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