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七熹父亲下葬的日子已经过了好几天了,七熹爷爷卧床不起,七熹母亲早已给苏大钊寄去了信,想让他带爷爷去镇上医院看看,但一连几天也没动静,七熹母亲也只好先照顾着他。
天气开始暖和了,农田中的话也多了起来,现在家中只有母亲能干农活了。七熹很懂事,他也想帮着母亲干活,但无奈他还是不太熟练干活,母亲也没啥时间教他,不仅活没干多少,还让自己受了好几处伤,母亲还要照看着他,反而干活效率低了不少,于是七熹便只好作罢。
母亲每天早起下田时,七熹也跟着起来。母亲换衣服、收拾工具,七熹便乖乖地做着早餐。不管是一碗面、一碗粥、还是一个煮红薯,母亲每次都吃得津津有味,边享用边夸着七熹,眼中还时不时闪着泪花。
吃完饭后,七熹母亲便扛着农具前往农田了。七熹简单收拾下碗筷,再往爷爷床头放一碗热乎的早餐后便蹦蹦跳跳地也跑去农田了。
七熹母亲面朝黄土背朝天,汗水一滴滴落下,七熹坐在田梗上,身边坐着许多只猫,他边哼着歌边看着母亲干活。每当母亲停下来休息时,七熹便快步跑到母亲身边将水瓶递给母亲。清凉的水顺着喉咙进入身,一会儿便让母亲又充满了干劲儿。
一上午很快就过去了。中午母亲便回了家,随便吃点午饭,就去午休了。母亲睡得很熟,时不时还会打呼噜,七熹也陪着母亲,在她的旁边乖乖地睡觉。下午母亲便不干农活了,要在家中做家务。于是乎,吃过中饭过后,七熹便可以自己出去玩了。
一个天真的孩童,带着几只猫,在村子中乱跑,没心没肺。他们如登山般爬上堤,“登顶”后便奋力高呼;他们在小池塘中抓着小鱼,抓到了便分给“猫伙伴”吃;他们平躺在草地上晒太阳,玩累了就干脆睡一觉……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几天。
某日爷爷终于肯下床了,但还是不说话,起床了也只是呆坐着,双目无神苏大钊仍没有来接父亲去看病的意思。
村民们开始晒腌货了——肥腻的猪五花,干巴的萝卜丁,条件好的人家就把酱红色的火腿也拿出来晒。而家家都有晒着的,就是那味道浓郁的“臭鱼”。乡亲们早早地捕好了鱼,将鱼从脊骨剖开,去掉内脏,保留鱼鳞,撒上薄薄一层盐后便放到一个不见光的地方,每天中午最热的时候往鱼上洒些水。就这样处理十来天,等鱼肉闻起来有些许腐臭味,肉质软硬适中时,就将其放在太阳底下暴晒,当鱼被晒干,“臭鱼”就制作好了。要享用的话就砍下一块,用油一炸,又臭又香的味道便会迅速弥漫。煎到焦黄后,趁热用牙一咬,软烂的肉,酥脆的骨,浓郁的鱼味和上头的臭。它们不停地冲击着味蕾,令人欲罢不能。乡亲们都爱吃这“臭鱼”,所以家家都晒臭鱼,这就导致臭鱼的水分蒸发时,浓郁的腥臭味儿就蔓延到了村子每一个角落,到处都能闻到那“销魂”的味道。
七熹已经习惯了这股臭味,甚至觉得还挺好闻,跟着七熹溜达的猫也喜欢这味道。猫始终是猫,闻到这浓郁的味道后,它们忍不住诱惑,就会偷偷跑到乡亲们的屋顶上啃鱼。乡亲们当然是又骂又打,一看见猫便抄起棍子往别处赶,就仿佛见了灾星。
七熹闲逛的范围越来越大,有不少村民都见着了七熹带着一群猫乱跑。于是,人们便从赶猫变为了赶人。
“快走!快走!没看见我们晒着东西吗?还往这儿来干嘛?死猫孩!”一个村民冲着七熹嚷着,面貌憎恶,手不停摆着。
“毛孩?为啥叫人家毛孩?”另一个村民疑惑地问。
“猫孩!猫!咪咪叫的那个!这娃儿天天带着几只猫乱跑,放猫糟践我们晾的腌货。好像刚死了爹!我看啊,就是他天天跟猫鬼混,身上染的阴气太重,给他爹克死了!”
“诶!别乱说!让他听到了多不好。”
“怕个屁啊!听到了他又能咋?我跟你讲啊,他……”
七熹不傻,他当然能听懂这些充满恶意的话,但他不在乎,因为他是快乐且自由的孩子。村民们越说,他就越爱到处乱跑,任猫们到处吃“自助餐”。渐渐的,村民们都开始喊他猫孩,一看见他就不停地骂。孩子们也爱戏弄他,常常在七熹面前“吟诗作句”,以此嘲弄他的没文化。
虽然七熹表面上满不在乎,但时间久了,他也难免心生自卑。因为他没上过学,不知道他们说的教室、黑板、粉笔……到底是什么东西。他常在心中想:学校里会不会有猫?猫也会上学吗?猫上了学后会说话吗?……
一天晚上,七熹将心中憋闷已久的这些问题一股脑地全抛给了母亲。母亲明白了七熹想上学的心理,也明白了他被那些上了学,有文化的孩子捉弄了。她心疼地抱住了七熹,轻声道:
“乖孩子,来年春天,娘一定送你去上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