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的歌声唱欸
弯弯的河水流欸
人儿聚在那绿田中
轻轻地把头磕欸
田中有个小土包欸
包旁有着立石碑
碑上画着人儿名欸
鞭炮黄纸漫天飞
多想再看他模样嘞
再也没法见着他嘞
只留亲人泪两行,泪两行欸”
天气渐渐暖和起来了,但格外地的湿热。太阳也不见露面,阴云低压压的,压得让人感到压抑。灵堂外,嘶哑的屋乌鸦叫声伴着院中说笑的声音在村中回荡,叫人心生不安。
灵堂里,七熹母亲和爷爷一同跪在一口木棺前,棺中躺着的,正是七熹的父亲。他身上衣冠整洁,面色温和但无血色,胸口也没有了起伏。灵台上摆着一张七熹父亲的黑白正面照,照片中的他还有着一双迥异的双眼,而灵柩中的他,却再也无法睁开双眼了。
灵堂外,有不少客人前来吊唁七熹父亲,席上的说笑声嘈杂至极。他们把酒言欢,穿着各色的衣裳,吹着不同的牛,讲着各种奇闻逸事,七熹大伯也在他们的队伍之中。他满面春风,与其他客人讲述着自己的餐馆多么多么厉害,十分神气。七熹受不了这喧嚣,草草吃过了饭后就跑出院外与猫待在一起了。猫们紧紧地靠在七熹身边,似乎是在安慰着他幼小的心灵。
夜色渐渐笼罩天空,客人们在晚饭吃饱喝足后便互相馋扶着离开了,连苏大钊也因为喝得烂醉被扶走了。
院中和灵堂里只剩下了七熹、七熹母亲和爷爷了,安静地出奇。
七熹慢慢走进灵堂,母亲和爷爷仍在这里跪着。他乖巧地给自己披上白布,在母亲身边跪下。三个人就这样在灵堂中跪着,谁都没有说话,只能听到钟表的““滴嗒”声。
屋外,又有几只乌鸦开始凄惨地歌唱,刺耳的叫声好似哭声一般令人毛骨悚然。
深夜了,七熹终究是孩子,他早就熬不住了,便直接在原地躺下,将身子倦缩成一团,安然地进入了梦乡。这时,突然有一只睡眼惺松的灰猫大摇大摆地走进了灵堂。到了七熹旁边,它也趴了下来,与七熹依偎在一起,安静地睡去了。七熹母亲虽想驱赶,但终是于心不忍,也就任由他俩睡去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七熹爷爷忽然站了起来,把七熹母亲吓了一跳。七熹母亲望着她用沙哑的嗓音说:”爸,你要是累了就去睡吧,有我守着就行了。七熹他早就睡了,身边的猫也没有闹,就让他们睡吧!”七熹爷爷回头,无神的双眼望着倦缩成一团的七熹,什么也没说。没一会儿,他径直略过七熹和他母亲,自顾自地走进了房间,轻轻地关上了门。
灵堂中,母亲跪着的身子微微有些颤抖,腿早已麻木了。但她就这样跪着陪着她那已逝的丈夫,跪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一早,七熹醒来后惰懒地伸了个懒腰,猛的发现母亲仍在跪着。母亲面色憔悴,脸上有着两道明显的泪痕,眼中布满血丝且眼眶红肿,头上的白发也好像多了很多。七熹被母亲憔悴的模样吓到了,呆呆地看着母亲,不知所措。
母亲见七熹醒了,便尽力挤出一个微笑,用嘶哑的嗓音轻语道:“儿啊,你醒了呀。快把妈扶起来坐着,跪太久了腿动不了了。另外,今儿是你爸下葬的日子,等下仪仗队的人就来了,你去里屋把那件白纱衣换上,还有灵幡儿,你也带着,等下路上打,给你爹尽个孝。”七熹奋力地把母亲扶到椅子上坐了下来,这才发现母亲的小腿因为久跪而变得又冰又紫,膝盖也像被人削去了一块儿肉一样凹了下去。七熹有些心疼母亲,看着母亲干裂的嘴唇,他拿出杯子,提起保温瓶为母亲倒了一杯热水递给她。母亲接过热水,笑着抚摸七熹的头,但她的眼眶还是红润了。她强撑着笑容,呜咽地说:“谁说我们家七熹不乖啊?看啊!你都长大了,知道照顾妈妈了!真棒……要是你爸爸还在,看到你这样,他一定会高兴的……”一滴滴晶莹的泪水从母亲眼角滴落。七熹很想安慰安慰母亲,但看母亲这样,悲伤的思绪也侵占了他的大脑,眼睛已经慢慢湿润了,七熹强忍住泪水,只是用手轻轻擦去母亲眼角的泪水,然后紧紧地抱住了母亲……
七熹慢慢换上白纱衣,泪水止不住地往外流淌,但他要做个坚强的人!于是一遍又一遍地擦去那蕴含着无限思绪的泪水,一遍又一遍……
仪仗队的人到了。七熹与母亲在闭棺前看了七熹父亲最后一眼,他还是那么安详,在大大的棺中显得小小的。“嘭”的一声,棺闭了。一片薄薄的木头便永远地隔开了最亲的人。
七熹爷爷不愿醒来去面对这残酷的现实,七熹母亲便随了他意。而苏大钊此时正在镇上热火朝天地举行着餐馆的周年庆,吃喝玩乐,样样不差。
就这样,七熹与母亲两人陪七熹父亲走着这最后一段路。
七熹打着灵幡儿,母亲撒着纸铜文。没有锣鼓,没有唢呐,没有送行的队伍,只有乌鸦的哀号为七熹父亲奏着送别的歌谣。母亲的步伐仍有些许踉跄,七熹则偷偷擦着不小心放出来的泪水。他们都忍住没有哭出声来。仪仗队的人们有些同情他们,其中一个人突然大声唱着:
“悠悠的歌声唱欸
弯弯的河水流欸”
队中其他人瞬间会意,也跟着大声唱起来:
“人儿聚在那绿田中
轻轻地把头磕欸
田中有个小土包欸
包旁有着立石碑
碑上画着人儿名欸
鞭炮黄纸漫天飞
多想再看他模样嘞
再也没法见着他嘞
只留亲人泪两行,泪两行欸”
灵坑备妥,送棺入眠.逝者已斯,生者节哀.
从此,田野间,又多了一个小土包。
七熹与母亲相互馋扶着回了家。堂屋中冷冷清清,只有七熹和七熹母亲和一张崭新的黑白人像照。
七熹与母亲再也忍不住了,相拥而泣。
悠悠的歌声唱欸
弯弯的河水流欸
人儿聚在那绿田中
轻轻地把头磕欸
田中有个小土包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