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莱夫斯基放开夏尔的手后也走到沙发边的一处坐了下来,而奥坦丝则是以帮夏尔拿面包为由先行离开了。
“我说怎么之前我和老妈提到你的时候她态度那么模棱两可呢,原来你真的也来了!”夏尔吐槽,不过他说话的声音有些低,显然是饿的。
“你应该是刚刚到吧,我来得比你早些,昨天才到的,之前没出来见你是因为一直呆在图书室。”
“图书室吗……真怀念吶,我小时候最喜欢的就是宅在里面看伏尔泰,卢梭和孟德斯鸠的作品,说得夸张点,里面的书我几乎都看过。”
“我看里面几乎每本书都被翻过,你还真是认真,”瓦莱夫斯基笑道,“这点也和我父亲很像啊,你应该知道你叔父,也就是我父亲小时候沉迷阅读的事吧?”
“那当然,关于这些我不光自己了解过,我妈小时候还喜欢拿这些给我当睡前故事。”
两人很快便围绕着阅读到拿破仑皇帝的事迹一路聊了下去,直到奥坦丝带回面包他们才一脸遗憾地停下。
“老妈你不和我们一块吃吗?”夏尔问放下面包篮就准备离去的奥坦丝。
“作为女主人,我怎么也需要尽些东道主的义务啊。”奥坦丝在留下这句话后便再次关门离去了。
“那就吃吧,我们一边吃一边说,”瓦莱夫斯基拿起一块面包,看了一眼后惊叹道,“哟,涂了好多黄油呢!”
夏尔循声望去,篮子里果然是一个个涂了很多黄油的白面包,可这些面包的样子越看越觉得像在美泉宫看到的同款,让夏尔本来有些气色的脸一下子又阴郁下来。
瓦莱夫斯基敏锐地注意到了夏尔的异状,想起先前刚到庄园时奥坦丝给他看过的那封路易寄来的信,他立马就明白了缘由,赶忙伸出另一只手从面包篮里掏出一根法棍塞在夏尔手里,总算让他不再继续emo了。
“奥坦丝伯母真是的,明明知道你对这种面包有阴影还要端上来,”瓦莱夫斯基连忙将放法棍的那面转向夏尔,“别看它了,只看着法棍心情就不会那么糟了吧?”
夏尔像是刚刚才回过神来,他先是看了看手里的法棍,再抬头看了看朝他微笑的瓦莱夫斯基,也露出了微笑。
“谢谢,看来想完全走出来还需要花点时间。”夏尔说着便开始吃起那根法棍来,嘴里顿时涌出一股大蒜和黄油的味道轰炸着他的味蕾,“蒜香黄油?!”
“怎么,你不喜欢这个搭配吗?”瓦莱夫斯基有些疑惑。
“没……没有,很好吃。”夏尔说完又咬了一口,这股子大蒜搭配黄油的味道一开始很奇异,可在习惯后竟慢慢开始习惯乃至爱上它了。
吃着吃着,夏尔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问瓦莱夫斯基:
“话说,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监狱,很多问题都没来得及问你,现在可以跟我说说吗?”
“什么问题?尽管问吧。”
“你就算是私生子,那也算是和波拿巴家有联系的吧,为什么你在从俄属波兰逃去法国后路易十八还愿意庇护你呢?”
瓦莱夫斯基听罢没有直接说,因为他的嘴里正在咀嚼,只是伸出食指让夏尔稍等,待他使力一把吞下去后,说道:
“关于这个我一开始也没想太多,不过我在巴黎定居后做过相关调查,最终还是有些发现的,应该能某种程度上解答你的疑惑,”瓦莱夫斯基维持着先前伸出食指的动作,夏尔认为这应该说明路易十八从沙皇手里保他的理由不止一条:
“首先,我认为是法国的波旁王室与沙俄的罗曼诺夫王室之间的政治斗争影响,而这要从1815年父亲的百日王朝覆灭开始说起,”
瓦莱夫斯基吞了吞口水,断句之间的间隔也有些长,似在酝酿:
“那个和你打过照面的梅特涅首相为了避免欧洲再发生类似规模的战争以及镇压自由主义共和主义的进一步扩散维护封建统治,和英国,沙俄为首的君主国联合搞了个‘维也纳体系’,除却刚才提到的外还有一条就是约束法国,夏尔你这方面应该比我清楚。”
“嗯,然后呢?”
“虽说波旁王室在大众宣传中一直是枉顾法国利益的列强买办或者说代理人,可我认为这个说法有失偏颇,至少路易十八第二次入主巴黎后并不是像宣传得那样昏庸与堕落,相反,他很精明。”
“怎么个精明法?”夏尔把最后一点法棍吃完,听得很认真。
“他应该也是意识到了那些被称之为‘新贵族’和金融贵族的群体的力量,故在他第二次入主巴黎后并没有像阿图瓦伯爵那样直接没收地产扶持教会搞历史倒车,相反,他颁布法令让这些人每年额外支付款项用以补偿旧贵族,而他则承认这些新贵族土地与财产的合法地位。”
“听你那么说,我想起在圣西尔的一个叫弗朗索瓦的好友,”夏尔说道,“他爷爷革命前是贵族的佃户,革命后那个贵族逃去国外,而他乘机强占了对方的土地,帝国时期他被宣布继承那个贵族的头衔。顺带一提,他爹是中央银行的,也就是你说的金融贵族。”
“是的,正是这些人构成了帝国的核心阶层,也是他们鼎力支持我父亲也就是你叔父十余年的对外扩张。”
“嗯……说起了,你聊了那么多路易十八的事,怎么还没说到你呢?”夏尔有些急了。
“别急,这下就到了,”瓦莱夫斯基朝他摆摆手,“适时妥协让路易十八保住了王位,之后他便开始积极参与国际事务想恢复法国在欧洲的影响力,同时也是尽可能地限制其他列强势力进一步的扩张,虽说维也纳体系阻止他更进一步,可他也算尽可能地在影响欧洲格局。”
“所以这和他从沙皇手里保你有什么关系?”
“你应该知道父亲在当皇帝期间曾经为了拉拢波兰人的支持而勒令沙皇和普王吐出原波兰的领土建了个华沙公国吧?”
此话一出,夏尔没有再抱怨,而是面无表情地沉默了一小会,随后便恍然大悟道:
“我懂了,和波兰有关!”
瓦莱夫斯基赞许地点了点头:“是的,即使维也纳体系下华沙公国重新被瓜分,可路易十八也依旧在悄悄扶持波兰复国势力,为的就是遏制沙俄的进一步扩张,而这也是他在我逃亡法国后愿意庇护我的原因之一。”
“哦……他受体系所限无法做出更直接的举动,所以看上了你的波兰贵族身份,想通过庇护你来讨好波兰人。”夏尔分析。
“嗯,这是第一条,”瓦莱夫斯基说着在竖起食指的前提下又抬起中指,“第二条就简单多了,因为我是私生子,明面上又和波拿巴家族没有联系,他觉得我不会像夏尔你这种正统波拿巴后裔一样威胁他的统治。”
“我觉得你说错了,与其说你不会威胁他的统治,倒不如说是庇护你这个拿破仑私生子有利于他讨好国内的波拿巴同情者吧?”
“也许你对。”瓦莱夫斯基把手放下,笑着地点点头。
“路易十八放过你了,查理十世呢?你去法国应该是1824年,当年路易十八就死了。”
“嗯,那时候路易十八已经病得下不了床了,几个月后他弟弟阿图瓦伯爵就继承了王位,”提到查理十世,瓦莱夫斯基脸上便没了笑容,“他是个极端的反波拿巴分子,路易十八没死时我还被允许住在杜伊勒里宫,他一继位就把我赶了出去。”
“我还以为他会杀你。”
“如果可以他肯定想杀,不过他虽然蠢但好歹不是西班牙哈布斯堡的卡洛斯,也知道贸然杀死我会导致什么后果,所以他在赶我走后也没有多做什么,不过任何稍微公共一点的职位我都别想参与了。”
“啊!”夏尔失声叫道,好似遭到晴天霹雳,“我还想着让你帮我搞到个法国假户口呢。”
“法国假户口?你不会是还想回法国吧?”
“当然,不然我可是愧对波拿巴后裔的身份啊,”夏尔说完,微微抬头向右偏看向远处,“就像老妈说的一样,波拿巴家的后裔不能忍受一辈子甘于平庸,既然我的叔父曾当过皇帝,那我没理由不能再次成为法兰西的主人。”
瓦莱夫斯基跟着转过头看去,在距离沙发的位置最远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巨大的画,画中一身戎装的威武男子骑在一匹白马上,摆着英武的姿势望着客厅中的夏尔和瓦莱夫斯基。
出自名画家雅克·路易·大卫的名作,《拿破仑翻越阿尔卑斯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