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陈,尸验完了?”
刘喜寿凑到陈恒身边,看了眼还写上死因的黄纸,自个研墨,没管一旁燃香的陈恒,就把这死因写上。
往纸上一看,洋洋洒洒几个字已经写好了。
后脑受撞击,因年老体衰,不幸身亡。
陈恒没开口,瞟了一眼安魂香,本身还在飘着青烟。
现在却悄无声息的灭了。
自作孽不可活。
安魂香没燃完,就着急忙慌的就乱写死因,要知道,这黄纸写得东西,可不止给人看的。
仵作验尸流程每一环都是固定的,糊弄谁,都不能糊弄鬼。
要是常人,陈恒指不定还得拦上一拦,但是这刘喜寿,还真怪不得陈恒冷漠。
就在昨日,陈恒验的一具尸,恰恰好就和这刘喜寿有关系。
尸体生前是菜市场屠户家的儿子,那屠户五十来岁才有得这一个崽,生的白白胖胖,一生牛劲,屠户喜欢的紧。
这孩子在他家那边的巷子,是个孩子王,总是领着一群娃娃在巷子里头疯闹。
本身和刘喜寿八竿子打不着,但有一晚,屠户家回了乡。
村里孩子都忙着耕地干活,没得什么好玩的,他又没干过这些事,觉得无聊。
田地挨着乱葬岗,为了偷懒,他也胆子大,就藏到了乱葬岗里头一个草丛,不知不觉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他一想,完了,自己老娘肯定得扒了自己皮,得想个办法。
这孩子脑袋瓜就是灵,居然想到自己被鬼缠身的理由,干脆待在乱葬岗不走了。
夜越来越深,忽然就听见脚步声,他想着是村里人来找自己了,就准备演戏,结果声音不对劲。
在草丛里,往外一看,黑灯瞎火的,有两个人,好像在挖什么东西。
摸金贼!
心里一慌,一个不留神,发出了声,见那两个摸金贼看了过来。
这孩子就拼了命的跑,但小孩怎么能跑过成年汉子?
没几步被逮住,灭了口。
按照跑马灯里头,摸金贼的交流,原来是县令不知道从哪得知,这城北有一个前朝富商的墓。
这种断子绝孙的活,他不能干,就找了两人,去给他做这事。
而这两人,正有这刘喜寿。
陈恒把香折断,丢到角落,和刘喜寿告了辞,可才准备走,这刘喜寿就跑过来,往陈恒手里塞了一个小布包。
里头鼓鼓囊囊的,估摸着得三四两银子。
“嘿嘿,小陈,拿着……昂?”
看着这眼神满是贪婪,眉心已经有了细不可查黑线的刘喜寿,陈恒回应一个笑容,将这布包揣兜里。
给那验尸官鞠上一躬,两人一块离了房。
外头仍然孝子贤孙哭成一片,见陈恒出来,好几个老家主的孩子,都冲过来,询问老爷子怎么死的。
那刘喜寿满脸愁容,将手上的黄纸攥在手里,说着一段段违良心的词。
可浑然不知,自己眉心那黑线,越来越深。
陈恒没有在这停留,挤出人群,就回了家。
路上,恰好要过桥,随手就丢河里头,扑通一声,这些银两就被淮河淹没,没了影。
而徐家里头,老家主的嫡长子,徐旻看着陈恒离开了。
在人群中,和刘喜寿不留痕迹的对了一个眼神,得到对方肯定得回应后,才放下心来。
当日,刘喜寿高高兴兴的回家,他走这么一遭,赚的个盆满钵满,在家里等了好一会,就听见敲门声。
打开门,一看,一个孤零零的木箱子在地上。
左右瞄好几眼,确定没人注意,就把箱子搬进家里头。
打开一看,好家伙!
这出了名的败家子,出手就是阔绰,这箱子里头,足足十个大银锭,看着他眼睛直发颤。
到了卧房,把银锭全倒在床上,美滋滋的数了一回又一回。
忽然想到了什么,嘴里嚷嚷一句:“徐老太爷,您也不想自个儿子受那牢狱之灾,咱这也是为了您家里安稳呐……”
然后拿起那些银钱,这个亲一口,那个亲一口。
四十好几了,就连美娘子手的没摸上几回,最近摸的那个还是个死人,梆硬。
现在外边想混进县衙里头的人可不少,当官的去那些云雨的地方,被人检举揭发,位置可就不保了。
但平日里县太爷,是想去就去,一点不怕。
但自个这芝麻官都比不上的,只能看着风月楼每天络绎不绝,心里直痒痒。
胆子又小,城里王寡妇的门槛都给人踩烂了,也不敢去。
可给馋坏了。
现在有了钱,过几日县令又要给自己升官,这日子越来越好,怎么说都得娶俩娇滴滴的娘子……
但如今天色已晚,只能等着明天再去找那媒婆说说亲。
把钱放木箱里头,搁床上抱着睡觉。
次日一早,他就起来了,往兜里揣了几块银锭,走路都带着风,见了穷人仰着脖,见了富人又低下头。
搁县衙报了道,给仵作安排了要干的活。
就往媒婆那边赶,可才到半路,就听见消息。
昨日半夜,徐家家丁发现,徐旻死了,死在徐老太爷坟前,整颗头颅都没了。
刘喜寿顿时呆若木鸡,自个身上这些银锭好像烧红的铁饼,烫人。
脑子一片空白,慌慌张张的就往家里赶,在床底翻出装银子的木箱,把身上那银锭丢了进去。
抬起,放下好几回,心里就是舍不得。
这白哗哗的银两,就好像给他魂钩住了。
心里有了亏心事,这身子骨就一天不如一天,刘喜寿自从听闻这徐旻死了,那是茶饭不思,坐立难安。
人也瘦了,精神也憔悴了,每天夜里都能听见,房间里有人在说话,好像是那索命的厉鬼。
县令还等着他过来,给他升官,但两三天也见不到人,心里也不高兴了,总不能舔着脸,喊人去找他。
…………
过了两日。
陈恒在县衙报了道,发现验尸官换了人,心里有了猜测,领了活,就去停尸房。
推开门,一看。
木台上躺着的尸体里头,正有那刘喜寿。
才几天没见,本身还有些肥肉的身子,就成了皮包骨。
脸颊无肉,眼窝凹陷,两颗死灰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天花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