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走了五六里路。
被夕阳照的通红的乌江城门楼子,倒映在钟雍眼中。
远远望去,城门外百米处,横摆着两个木质路卡。
路卡两边站着两个手持长矛的兵丁,路卡后还坐着一个主事打扮的小胡须中年人。
此时排队进城的队伍,足有两三百米那么长了,而且久久不见挪动。
钟雍站在马车上眺望前方,脸色越发焦急。
马车内的婴儿,一刻钟之前就开始发烧,到现已经没力气啼哭了。
再找不到大夫,他今天所做的就全白费了。
“少爷,您别着急,如果真救不回来,那也是天意如此。”
“在这个时候,孩子能留个全尸,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马车内那个老妪宽慰道。
“什么天意?什么天大的恩赐?”
钟雍对她这种冷血很是生气,即使他明知这怨不得老妪。
“这些天杀的!”
他跳下马车,对着五叔说道:
“五叔,赶着马车进城。亮出身份,我就不信,他们敢拦我。”
“反了天了!我倒要看看,这乌江到底是谁说了算?”
五叔点点头,一挥马鞭,驮马嘶鸣一声,越过队伍朝前奔去。
看见他们狂奔而去,排队的人不满的叫喊起来。
“诶,你们怎么插队啊?”
“不要喊,他们进不了城的。今天县太爷抓了个逆贼,正全城戒严搜捕同党呢。”
“就是,咱们可不要触了这个霉头。”
“……”
“拦住他们!快拦住他们!”
察觉钟雍马车有冲卡的意图,坐在路卡后的主事官吏,坐不住了。
一屁股跳起来,指挥着兵丁拦车。
只会欺压百姓的兵丁,哪见过这阵仗,仓促举起长矛边躲闪边大喊:
“停下!停下!”
五叔是驭车好手,压根就不带减速的,直直地冲向那两人。
排队的人都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眼看就要撞上了,五叔猛地一勒缰绳,只听一声嘶鸣,马匹重重的打了个响鼻。
“混账东西!你们到底什么人?要造反吗?”
主事拍着受惊的胸膛,指着钟雍破口骂道。
“张口就来!我还想问你,谁让你们设的路卡?”
“那么多灾民不去安抚赈灾,反而在这设卡阻拦,是何道理?”
钟雍指着排队的百姓,以及散落在路边的灾民,大声喝问道。
“哟呵,菩萨不坐莲花台,跑来乌江发慈悲来了。”
“你算哪根葱,也敢在老子的地盘上撒野。”
主事官吏仔细打量着钟雍,满嘴阴阳怪气。
“老子告诉你……”
啪!
他话刚说一半,张岳直接一巴掌扇他的原地打了个转:
“嘴巴放干净点,再敢污言秽语,我一刀砍了你。”
“不要跟他废话,带上他,进城。”钟雍看了眼马车内的孩子,催促道。
“诶、诶,放开我……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知道我谁吗?放开我……”
张岳压根不理他,就像是拎着一只小鸡仔,拎着他挂在马背上直扑城内而去。
刀架在脖子上,主事官吏瞬间就温顺的如同一只绵羊。
一路上很是殷勤,甚至要自掏腰包为孩子出诊费。
桃花医馆内。
年近花甲的柳怀仁躺在椅子上,看着柜台前忙碌的女儿,心中升起无限感慨。
他十几年前,捡回来的那个女婴,已经出的亭亭玉立,不知哪家小子有这个福气啊!
砰、砰、砰!
“柳老头,快开门,快开门,人命关天!”
突然,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这么晚了,谁会来医馆。”柳怀仁疑惑地看了门口一眼,喊了一声柜台前的女儿道:“小苗,去看看怎么回事。”
“诶。”
少女柳小苗收拢了一下额头散落的鬓发,眨巴着大眼睛好奇的走向门口。
门栓刚被拉开,一张小胡须的方脸就撞了进来。
“啊!刘主事,您这是……”柳小苗被吓的后退几步。
“快,快,你爹呢?……诶呀,来不及了,柳老头快来看看这个孩子,他快不行了!”
刘主事抱着那个婴儿,风一样跑到柳怀仁身旁。
柳怀仁看到是个不足百天婴儿,扔下手中的蒲扇说道:“你这抱是不对的,快放到床上去。”
“小苗,准备银针、温水……你们都出去。”
“来了。”
柳小苗用看怪人一样的眼神,看了一眼钟雍等人。
随后从柜台里取出银针,又端来一盆温水,小心翼翼的放到柳怀仁身旁的案几上。
“几位大人,咱们出去吧。”
“放心,这柳老头是咱们乌江乃至九宁府都是有名的神医……我娘子那会……”
提起柳怀仁,刘主事那就是直竖大拇指。
钟雍看向老妪,老妪也点头大赞道:“柳神医是菩萨转世,有起死回生的本领。”
那位女子虽然焦急的来回张望,但显然没之前那么担心了。
这会放松下来后,直接趁钟雍不注意,跪在面前,连磕好几个响头。
“你这是做甚?我不是说了,我不兴跪拜……”
钟雍弯腰去扶她,她感激涕泪的说道:
“您是我们母子的救命恩人,若不是您菩萨心肠,我们母子早不知死在哪个荒草野地了……”
说着,她又磕了几个头。
钟雍这个还没扶起来,老妪也跟着跪了下去。
“您可别跟着折我寿……岳哥,快把她们扶起来。”
好一阵忙乱,才将两人给扶起来。
“这位公子,您……”
刘主事看出来了,这面相和善,但行事却极其果断狠决的贵公子,竟然还有一副热心肠。
他大感疑惑。
这年头还有好人吗?
但他刚开口,浑身就打了个哆嗦。
钟雍眼光生冷地盯着刘主事。
“是谁让你们拦路设卡的?”
“乌江县那么多的灾民,不去赈济……”
“沿河两岸河堤崩塌,不组织修缮,反而欺压百姓……”
“你们长的什么心肺?”
“朝廷养你们这些蠹虫,为的什么?回答我!”
一连串的逼问,直接把刘主事问懵了。
他竟然从这位贵公子身上感受到知府大人的那种威压,支支吾吾好半响才结巴道:
“这……这不是我的命令啊!我……我也没那个胆子……”
“那是谁的命令?谁给你的胆子?”
“是我!阁下何人,敢来此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