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错觉。
钟雍发现自己的眼神突然好使多了,竟然能捕捉到了婴儿那细弱的呼吸动作。
虽然小的几乎看不见,但却是真真切切的在呼吸。
女人听了钟雍的话,急急忙忙的把手伸向孩子鼻孔处。
“你那样是查不来的。”钟雍尽量放低声音,使自己看起来更亲和点。
女人手指太过粗糙,对于婴儿弱微的呼吸,自是察觉不到。
钟雍尝试着把自己手伸到婴儿脖颈处。
他以为女人会拒绝,但是他低估了一个母亲渴望自己孩子死而复活的决心。
女人不仅没有阻拦,反而将孩子抱的离钟雍更近了些,看向钟雍的眼神中满是祈求。
钟雍感受到了那份信任与希冀,深吸一口气,接过孩子安慰道:
“您不要着急,孩子只是窒息了,只要尽快做心肺复苏,就能活过来。”
说完,他也不管女子是否理解,脱下自己的衣袍铺在地上,将孩子放上去。
轻托婴儿后脑,放开呼吸道,有规律的按压起来。
所有人在这一刻都屏住了呼吸,似乎都在期盼奇迹的发生。
“五叔,少爷还学过医术?”张岳好奇的问道。
“相爷曾经带着少爷去药师谷求过医,兴许在那里学过一些吧。”五叔有些不确定。
“你们在这里护着少爷,我去前面看看。有不开眼的,不要手软,出了事我负责。”
说完,五叔一个人离开人群向前走去。
眺望远处,赫然有一行衣着华贵,排场十足的队伍,气势汹汹而来。
张岳看死人般看了那些人一眼,便收回目光,默默护在钟雍身旁。
“嘿!活啦!真的活啦!”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这句话就像一根导火索,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那个小小的婴儿身上。
刚开始,婴儿的胸膛起伏还不怎么明显,慢慢的变得肉眼能看出来,继而变得急促起来……
“哇~”
终于一声不算高亢的婴啼声响了起来。
钟雍长呼一口气,第一次做心肺复苏,居然能圆满完成,这真是全赖老天保佑。
女子已经有些手足无措了。
一会看看钟雍,一会看看哭泣的婴儿,眼泪婆娑,竟也跟着小声抽泣起来。
“你身体太差了,得多吃点东西,不然母乳量不够,孩子还是会倒下去的。”
钟雍从张岳手里接过剩下的吃食与水,递给女子。
“谢谢,谢谢……”女子抱起孩子就要下跪。
钟雍急忙拦住她,说道:“接下来你跟着我进县城,去医馆买点补品,好好补补身体。”
“县城……进不去的。”
一个声音冷不丁的响起。
钟雍转头看去,一个满脸麻子的中年男人,低垂着头。
他又扫视一圈人群,所有人都低垂着头。
“为什么?知县不让进?”钟雍心中升起了一团无名之火。
所有人都不说话了,只有那位女子哼着欢快的歌谣,轻轻拍打着婴儿。
“老头,你是不是活腻歪了?翁家的马车你敢拦?”
极其嚣张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一个仆役打扮的马脸男,拿着马鞭戳着五叔的肩膀。
紧接着又指着灾民的方向骂道:
“看什么看,一群比草贵不了多钱的贱民,居然敢让爷给你们让路。”
“反了天了!信不信老子叫人把你们都抓去修河堤。”
听到这话,灾民都如避蛇蝎一般,纷纷躲到路两侧。
一时间,空空荡荡的路上只剩下了钟雍一行人,以及那个抱着孩子体弱的女子。
五叔走过来,对钟雍示意的摇摇头,然后帮着扶起女子,让开道路。
翁家的车队缓缓行驶过来,路过钟雍身边的时候,那个仆役还朝他啐了一口,然后扬长而去。
钟雍双眼微眯,冷冷地看着翁家车队远去的背影。
“五叔,让这位夫人坐车上吧,我走会路。”
钟雍收回目光,对牵着马车过来的五叔说道。
“不敢,不敢……”那女子听后一脸惶恐,连连摇头。
“没事的,坐上去吧,去了县城买点药品。不为你自己也为了孩子。”
钟雍对张岳说道:“扶她上去吧。”
“是。”张岳收回刀,强行将女子扶上马车。
“你们之中有没有她的亲人、丈夫?”钟雍对着灾民喊道。
“没了,李家就剩下他们母子了,他公婆都被洪水冲走了,大李子也被抓去修河堤,不知是死是活。”
之前那个老妪,抹了把眼泪说道。
吃了点干粮,人性就回归了,老妪显然想要弥补什么东西。
钟雍问道:“大娘,您家里还有人吗?”
老妪没说话,扭头看了眼身后的人群,然后摇摇头:“没了。”
“那我一天管您三顿饭,跟着我去照顾一下这位夫人,您看如何?”钟雍没捅破她的小伎俩。
“谢谢,谢谢,大恩人呐……”老妪哭着就想下跪谢恩。
“诶……在我这儿不兴这一套,您老帮我照看这对母子,就是对我最大的回报。”
钟雍扶着她坐上马车。
然后对灾民大喊道:“大家都跟着我去县城,我们让县令开仓赈灾。”
“大家都是大周朝的子民,凭什么拦着不让进县城?”
“我就不信,他乌江县没个说理的地方!”
四人的车队,身后又跟了一大群灾民,浩浩荡荡的向县城开去。
一路上,钟雍也没有歇着,他在积极的跟灾民打探情报。
一问之下才知道,刚刚过去的翁家在乌江到底是个什么地位。
乌江县翁家,在整个九宁府都是排的上号家族。
翁家的祖先,在太宗文皇帝时期,当过山南道行台按察使,地位仅次于行台尚书令。
这可是三品的封疆大吏,掌管一道刑名威杀。
从那时候开始,翁家就一直走上坡路,到今上虽然略有颓迹,但依旧是不可小觑的一方豪强。
可以这么说,整个乌江有十分田地,其中六分归翁家,两分归皇宫官药局管。
剩下的两分才是小民百姓的,还都是些下等田地。
“就是知县老爷,也得看翁老爷的脸色行事,要是惹翁老爷不开心了,那天火就会降到县衙。”
“什么?”
“前任知县就是被天火给烧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