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公道？
百姓心中自有一杆秤。
但这杆秤很容易向着砝码多的一方而倾斜。
钟雍需要做的便是，为自己这一方添加砝码。
“你们在不知内情的情况下，逼迫我使用王法惩戒一个为民做事的神医！”
“这就是你们要的公道？”
“什么公道？”
“公道就是，不让一个好人蒙冤，不让一个坏人逍遥！”
“天理国法俱在，倘若她柳小苗果真用药致人而死，本官必不会包庇她。”
“但若是，有人恶意在这诬陷良善、挟私报复，本官也定不会轻饶与他！”
“皇天后土在上，本官在此向诸位承诺，此事定会查个水落石出，将恶贼绳之以法！”
“如若以权谋私、包庇不法，便犹如这块桌角……”
钟雍手中的朴刀，猛然一挥，一道寒光闪过，桌角随之掉落在地。
“枭首以祭苍穹！”
“好！”
短暂的沉寂之后，雷霆般的叫好声响彻云霄。
“来人呐！”
钟雍站在桌上，大声高呼。
“在！”几个衙役挺直胸膛出列。
堂尊大人刚刚一番讲话，听的他们也一阵激动。
谁天生想要坏事做尽，被后人戳脊梁骨？
那不都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什么样的老爷，养什么样的奴才。
如果真的能碰到一位为国为民的好官，只要不涉及自己的利益，他们也是很乐意效劳。
“把他们就地看押，没有我的命令，不准任何靠近。”
“是。”
衙役走上前去，将涉案人员团团围住。
钟雍不放心县衙的原有的衙役，于是对着百姓人群道：
“本官为保公证，邀请几位百姓参与涉案人员看押，有没有自告奋勇的？”
许多双疑惑、诧异的目光，汇聚在钟雍身上。
“堂尊，这不合乎规定。”刘主事听闻此言，急忙上前制止。
“什么规定？”钟雍乜了他一眼，道：“非常事，行非常法！”
“怎么莫非你也牵连其中，惧怕真相大白于天下？”
“堂尊，您说的这是什么话？”刘主事抹了把汗，嗫喏道：“卑职一身清白，怎会行此龌龊之事。”
“没有就好，退下吧。”钟雍越过他，继续对着百姓道：“乌江难道没有英雄好汉？不愿为民行善？”
“有！”
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
声音响起的方向，百姓自发让出一条道。
一个衣着褴褛，豹头环眼，体格彪壮的男子走出人群。
“好！”
钟雍抚掌赞叹，暗自舒了口气，只要有人站出来，这事就成了一大半。
上下打量着这位张飞般的猛人，频频点头，非常满意。
问道：“这位壮士是家住何地？”
“草民石壕村铁匠梁野，见过大老爷。”梁野的声音如同洪吕大钟。
“好，不必多礼。来，本官为你介绍一下。”
“这位名叫张岳，多次参加过北征，立功无数。”钟雍将其引到张岳面前，道：“以后你就跟着他。”
钟雍已经将其暗定为自己的属下。
“张岳见过壮士。”张岳看出了钟雍的打算，对其也是礼遇有加。
倒是梁野，有些局促的摸着后脑勺，一张黑脸，竟然透着几分羞红。
“可还有勇士，愿为家乡效力？站出来。”
钟雍对着人群，朗声道。
“我！”
“我！”
“……”
又有数十人站了出来。
“好。”钟雍点点头。
“本官宣布，明日巳时，就在此地，公开审案，诸位皆是见证人。”
“张岳！”
张岳向前一步，道：“卑职在。”
“将人押回县衙，严加看管，不得有半点差池！”
“是。”张岳斩钉截铁道：“带走。”
衙役押着傻了眼的壮汉，村民跟在后面抬着老人尸体。
“柳姑娘放心，少爷必定会还您清白。”张岳对柳小苗做了个请的姿势，道。
柳小苗点点头，望了一眼钟雍的背影，慢慢转身离去。
待涉案人员全部离去。
钟雍道：“诸位，可还有什么诉求，一并提来，只要本官能办的，定不会推脱。”
围观众人，面面相觑。
“大老爷，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吃饭呐？”
在一片沉默中，一个稚嫩的童音响起。
“阿难……”
钟雍循声望去，一个身着破烂麻衣的妇人，惊恐地捂着一个面黄肌瘦，赤着脚的小女孩的嘴。
小女孩眨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渴求地望着他。
“大老爷，孩子……不懂事，您饶了她！”
妇人见钟雍走来，紧紧地把小女孩搂在怀里，跪在地上祈求道。
“你叫阿难吗？”钟雍蹲下身子，抬手替小女孩擦拭了眼角的污渍，轻声问道。
“是！她叫阿难。”妇人依旧捂着小女孩的嘴，声音颤抖。
“嫂子，我在问她，您捂的她快喘不过气来了。”钟雍有些无奈。
“啊！”妇人尖叫一声，慌忙松开手。
又哭道：“大老爷，她不懂事，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她，民妇替她受过。”
“你是不是肚子饿了？不许讲假话。”钟雍笑着问小女孩。
小女孩畏惧地缩了缩脖子，看了眼惶恐不安的母亲，一双抱着母亲胳膊的小手更加用力了。
“阿难，只要你讲了真话，我就带你去吃饭，吃好多好吃的。”钟雍笑道。
小女孩阿难瞪着大眼，肚子咕噜噜的叫了起来，抿了抿嘴，怯生生道：“真的吗？”
“这是我对阿难的承诺！”钟雍笑道。
“阿难饿了，今天阿难只喝了半碗粥。”小女孩说完，便惊慌地把头埋进母亲怀里。
妇人抱着阿难的头，闭上了满是绝望双眼，等待着大老爷的雷霆之怒。
良久，都没有任何声音传来。
她忐忑地睁开双眼，看到的是钟雍沉重的背影。
钟雍站在中央，神情复杂地对视着一双双既精明又麻木的眼睛。
“民以食为天，没能让你们吃饱饭，这是我的失职。”
“我向诸位赔罪了。”
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道：“粮仓已开，我向诸位承诺。”
“只要有我一口吃的，就不会饿着大家。”
“即使没有我吃的，我就算是去借、去府衙、去州衙，朝廷调粮，也绝不会再饿着大家伙。”
“让乌江的百姓都能吃上饭！”
“这是我作为乌江县令，向大家作出的承诺！”
说完，又鞠了一躬。
“开饭！”
短短两个字，赢来一片喝彩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