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前木质牌楼有些许破旧，被烟熏黄的彩绘雕花都透着一丝古朴。
正中悬挂匾额，书“铁炉庙”三个大字。
但林牧的目光却放在了匾额之下。
只因匾额下悬着一柄锈剑。
这柄剑不知悬挂了多久，通体已被铁锈包裹，几乎看不出原貌，只能隐约看出一丝剑形。
但林牧却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一丝锋锐之气。
“怎么有点像老凌呢？”说着林牧问三花道：“这里面是不是城隍说的残魂？”
三花跟着抬头：“不是，纯阳真人我之前见过，虽失踪了，但并非此气。”
林牧展开水镜，见附近只有一个偷吃贡品的乞儿，便探手将锈剑摘下。
手中灵炁一冲，外层锈壳顿时被冲散，露出内里剑胚。
“剑胚？”
林牧看着手中圆润光滑的剑胚满眼疑惑，但还是先将其收了起来。
东西回去再研究，当务之急是找城隍之选。
迈步进铁炉庙，林牧顿时就察觉到此处与其他几处庙宇不同的地方。
之前几处庙宇或破旧或繁盛，却都少了一股气。
但林牧一进铁炉庙，便感觉被人用剑尖指着周身要害。
这种感觉与牌楼前的剑胚剑气又不一样。
剑胚上剑气缠绕，却并无咄咄逼人之感。
而铁炉庙内，却有凌然的警告之意。
此地也算是文教庙宇，怎会有如此锋锐的气息？
不过有气息就是好的，至少证明此地还有神异。
林牧架着三花，缓步在庙内行走。
铁炉庙不大，天井进来后就是主殿，也无偏殿、配殿之分。
就在主殿内放置不同供桌，分别祭祀神像。
应魁圣王在当中，左右分列吕祖，观音。
五夫人神像被放置在侧边的角落。
林牧感受着剑气，从各个神像前走过。
最后停留在五夫人神像前。
林牧看向三花，问道：“五夫人是？”
“五夫人乃碧霞元君，因坐镇泰山，又称泰山娘娘。”三花开口：“但我没见过泰山娘娘，她好像是最早失去踪迹的一批仙佛。”
“泰山娘娘管什么的。”林牧又问。
三花回想了下，说道：“好像是子嗣一类的权柄，怪了，我怎么记不清了？”
林牧脑中忽的闪过一道电光，但电光过后却无任何反应，就仿佛一件理所应当的事被他忘记了一般。
这感觉就很难受了。
在五夫人神像前静立许久，林牧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最后只能无奈放弃，继续寻找城隍所说的纯阳真人残魂。
但残魂这东西怎么找？
按理说有修行在身，或者受灵炁浸染的普通人，都能看到灵魂。
但铁炉庙至今都没有传出闹鬼的消息，甚至林牧逛了一圈都没有找到。
这残魂真的还在么？
是剑胚还是神像？
林牧掏出剑胚，一边走一边在供桌上敲着。
当敲到吕祖神像前时，桌子忽然抖了一下。
林牧也不在意，之前进庙之时看见的乞丐就躲在供桌之下。
但接着林牧就觉得不对，蹲下身子，撩开桌布，将剑胚探向一脸惊恐的乞儿。
手中剑胚，越靠近乞丐就越是锋利，仿佛在瞬间经过工匠锻打，由剑胚变为了一柄真正的宝剑。
林牧将手收回，手中宝剑又变回了原来粗糙的模样。
看着眼前茫然惊慌的乞丐，林牧将剑胚收起，从怀中掏出一块银元。
“跟我走？”
……
苏锦玉在给乞儿洗澡，屋外却围满了人。
虎斑抽了抽鼻子，问道：“你确定他是纯阳真人残魂所化？”
林牧摇头：“我不确定。”
“不确定你就给他带回来了？”虎斑看向三花。
三花趴在窗户上，看着苏锦玉给乞儿洗澡。
林牧先将黄狸摘下，又将两只偷窥的肥猫抱起，走到院中石桌坐下，才道：“是不是不重要，但你们这么看人洗澡，是不是不太对？”
“有什么不对的，我们又不是人，再说，才几岁，有什么看头。”
虎斑不屑一顾。
林牧顺手掏出剑胚递了过去：“看下吧，这什么东西。”
虎斑一下跳了起来：“卧槽，纯阳剑！”
“什么东西？”林牧看着手中平平无奇的剑胚。
“纯阳剑！纯阳真人的佩剑啊！”虎斑满脸震惊的看着林牧手中剑胚，接着又拍了三花一巴掌：“这你认不出来？！”
三花歪头，摆烂道：“我哪知道，之前聚会，夫人都是抱你进去，我跟坐骑呆一块的。”
林牧顿时黑脸：“合着你说见过是见过纯阳真人的坐骑是吧？”
“那也算见过。”
“行了！”林牧一挥手：“既然剑有了，那估计也找对了。你俩先离人远点，别给人吓到了。”
几人说着，苏锦玉也带着洗干净的小乞丐出来了。
方才脏兮兮的乞丐，此时洗完依旧黝黑，干瘦，但至少双眼明亮。
养一养估计就好了。
林牧还未开口，小乞丐就直接跪了下来：“多谢老爷！”
两只猫赶紧跳开，林牧却心安理得的受了小乞丐的一拜，接着才将他扶起：“行了，跪一回就行了，以后喊我大哥。”
小乞丐眼中露出一丝惊慌，身子忍着颤抖，“大哥。”
“怕什么，站直了。”林牧说着又将小乞丐拎直了，一伸手，将他头上残留的水汽吸到了手中。
这一手简单的引水法，顿时让小乞丐目瞪口呆。
看着小乞丐的眼神，林牧笑道：“想学么？”
小乞丐连忙摇头：“不敢！”
“你可以学。”林牧让他坐在自己对面，才道：“你可有名字？今年几岁？”
问完后，林牧便让苏锦玉去寻一些吃的过来。
小乞丐闻言顿时吞了吞口水，回答道：“回老，大哥，我叫吕悦，今年十岁。”
“家里还有人么？”林牧继续问。
吕悦露出一丝茫然，接着才道：“记不清了，逃荒逃散了，我也不知道。”
“那有机会再找，你先在此住下，等你修养好了，我有事要交代你。”
“嗯！”吕悦郑重点头。
说话间，苏锦玉端着米粥上来了。
在林牧的示意下，吕悦才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
“对了。”林牧说着掏出剑胚，递给吕悦：“这东西你带在身边。”
吕悦郑重接过，手中剑胚却还是剑胚。
林牧也没当回事，只当是神器有灵，自晦其明。
吕悦继续吃着，林牧却有些犯难。
找是找到了，但吕悦才十岁。
十岁的城隍？
这合理么？
……
吕悦在林府待着总有些战战兢兢的。
毕竟平白无故的被人从桌子底下捞了起来，给吃给穿给钱，这怎么看都是养死士的模样。
但如今这种世道，死就死吧，至少大哥看起来不像什么坏人。
只不过这林府好像有些奇怪，至少他就没见过会说话的猫，跟大哥那一手神奇的术法。
但有吃有喝的，吕悦此时已经很满意了。
吕悦是满意了，但林牧却不满意。
在他看来，吕悦实在是太小了。
修行暂且先放一边，至少得先把身子养好吧？
他身上的五浊绝灵炁不适合给孩子开灵，索性就让凌志清来给吕悦洗刷灵台。
此时林牧才算发现，吕悦的身子已经虚弱得不成样子了。
“至少要调养三年。”凌志清下了定义。
林牧摆手，“调养啥啊，又不修行你那什么隐锋术，我看直接修行五浊绝灵炁就得了。”
“那也得有功法啊，咱们手上哪有其他功法。”
“黄旗的纵地决呢？”
“不行，地脉之力太重，他根本负担不了。”
“金光书？”
“更不行了，跟我隐锋术有何区别。”
“红旗的那个烘炉法呢？”
凌志清捏着下巴道：“这个倒是可以，但我也不会啊？”
林牧看着凌志清，“能不能换到？”
“难，五旗虽同出一脉，但根本功法却不互通。哪有窥探人功法的道理。”
林牧点头：“也是啊，那现在怎么办？”
“公子你自己不有修行之法么？”
林牧摇头，“我修行之法不可传人。”
林牧倒是想，但他的功法就跟技能似的，根本传不了别人。
唯一一个能传的，还是虎斑琢磨出来的五浊绝灵炁。
但这只是纳炁之法，入个门倒是可以，没有配套功法，根本不能发挥作用。
再一个，灵炁能改善自身体质正好适合吕悦调养身子。
但五浊绝灵炁才刚刚诞生，虽神妙，但能不能温养身子还不知道。
林牧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合适的城隍人选，怎么可能让他冒险。
“算了，也不急于一时。”
林牧让凌老师退下，看向逃过了补习功课的吕悦。
“你知道方才那人是谁么？”
吕悦摇头。
林牧吓唬道：“他就是红帮的帮主。”
“红……红帮？”
吕悦自然是知晓红帮的，毕竟整个鲤城如今都在猜这过江猛龙是哪里来的。
之前吕悦甚至还想加入红帮来着，却不想，如今直接进了红帮大哥的院门？
“对，就是红帮。”林牧拍了拍吕悦的肩膀：“你小子以后就在红帮好好干活，我找人叫你识字、算学、洋文。”
说着林牧又叹了口气：“要不是时间不允许，我都想着让你留洋了。”
“不过先随便学学得了，后面还有必要的事让你去做。”
吕悦茫然点头。
“去吧，去找凌老大，他安排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先长大吧，长大就好了。”
吕悦茫然的追上凌志清，跟着他走了。
等吕悦走后，林牧才叹了口气，起身走出了院门。
……
吕悦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修行，如今城中妖魔，还得他亲自动手。
虽有虎斑她们帮忙，城中的妖魔已经没有多少威胁了，但数量却是越来越多了，就仿佛他们杀的速度跟不上这些妖魔出现的速度一般。
而且出现的妖魔也不都是坏的，有的妖魔甚至刚出世就被人给骗了。
若不是有文判执法，林牧还真不知道怎么办这些糊涂账。
“要不把县令弄死，让他来当这个城隍算了。”
此话一出，虎斑三花立即扭头看向林牧。
虎斑点头：“好办法啊！”
三花则是口中发出哒哒声，似乎是要引飞鸟落地，带他们前去府衙。
“他妈想什么呢！”林牧气恼，他不过是一时气话，真弄死县令，他跟胤朝官员有何区别？
林牧叹气：“算了，去找那只黑羊吧。”
转移了目标，林牧直接朝着城中怪异的地方寻去。
找到了两只小妖，破获了一起人骗妖的骗局，见证了一处人妖相恋的悲剧后，林牧再次转换了地点。
此时城中除了日常犯案，妖魔的数量已经被林牧压到了一个很低的地步。
一人两猫坐在洛阳桥上，看着水中蛟龙满头的包，有些搞不清状况。
“不是，那黑羊精，到底哪去了？”
虎斑打了个哈欠：“不知道啊，可能是被大妖魔吃了吧。”
林牧盯着脚下水流，反驳道：“那也不对，真被吃了的话，那城里最近的春叫声怎么回事？”
“你就不许人夫妻感情好啊？”虎斑翻了个白眼。
林牧拍在虎斑背上，使劲撸了两下：“隔壁张老板都七十六了，感情再好，他那身子骨能受得住？”
“而且不对劲的地方太多了。”林牧捏着下巴，喃喃自语：“那些妖怪傻是傻了点，但怎么就跟普通人起了情愫呢？”
“这不很正常么？”三花开口：“初入人世，遇到个憨厚老实的，自然就认主了。”
“那也不对，还有被骗财骗身子的。”
“总感觉是……”林牧缓慢说道：“有人乱牵红线？”
林牧正说着，就见到一艘小船自脚下驶过，两男的相互扶持，亲密的站在船头。
这情景在平时倒也不少见，契兄的习俗在闽地本就寻常，唯一不寻常的是，其中一个男的肚子太大了。
宛若十月怀胎。
林牧看着小船驶过脚下，入了洛阳桥桥洞，朝自己身后驶去。
林牧回身看着两人的背影，急忙喊上虎斑她们追了过去。
虎斑一边跑也是一边惊叹：“这么多年了，我还是头一回见男人怀孕。”
三花插嘴：“我千年前倒是见过几次。”
“你见个屁！你那是偷我小人书看了！”
“就你能买！我不能买？”
两只猫争论了起来，然而林牧的表情却有些凝重。
他总觉得自己小看那只黑羊了。
或许那只黑羊并不是魅魔，而是其他不寻常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