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京城。
天下十六国,大赵之富,应属魁首。
因此这卞京之繁华,在此界天下大城,同样可以称最。
在金壁辉煌的卞京皇宫之中,有一处大殿,名曰政事堂,便是大赵除朝堂外权利最高所在。
政事堂中,王砚山正襟而坐,低头处理着似是总也处理不完的政务。
近些日子以来,大赵乱象不断,四处仙门都如同疯了一般生事,整个政事堂忙得焦头烂额,王砚山回京后几乎便少有闲暇之时。
“王相公,您的信,自雍州来的。”
一个小吏神色恭敬地走进堂中,将手中之信递上。
王砚山搁笔起身,接过信件,轻声致谢。
小吏受宠若惊,早就听闻王相公虽脾气急躁,却从来礼待他人,从不自衿,看来果真如此。
却说王砚山拆开李艾寄来的信件,初时面色还算平淡,看到后面表情却越来越沉凝,看完许久扔持信静坐,许久才站起身来。
他按捺着略有些激荡的心情,在宫中一路前行,最终来到一处殿外,招来宫人问道:
“陛下今日可在崇文宫?老夫欲求见陛下。”
那宫人欲言又止,最终小声道:“禀王相公,陛下今日早早便到应仙宫去了,并未来崇文宫。”
宫人立在一旁,似担心王相公因此发怒。
但最终王砚山却只是叹了一声,对宫人拱了拱手,便自离去了。
只是这一遭,王相公方才激荡的热血也随之凉了下来。
大殿外的石阶上,王砚山踽踽独行,心中自语道:
“是老夫草率了。陛下自亲政以来,虽以仁治国,素有仁名,却不是能下决心变革的帝王。
况且,如今随着陛下年岁日高,颇有求取长生之意,与仙门之间的关系变得十分复杂。若是此事被仙门所知,恐怕反而会有大祸。”
思及此处,王砚山心中愈发无奈,他分明在弟子的信中看到了一种可能,使天下人不再囿于仙门的可能。
却似乎无法将之行于大赵。
内心沉重的当世大儒在大殿外的石阶上站了许久,身后突然有宫人匆匆而来。
“哎哟喂~王相公,可算是让咱家找着您了!”
宫人急道:“您老人家怎么到这来了,太子殿下可在文华殿等您一会儿了。”
王砚山这才想起,自己此番回京,还得了个太子太师一职,今日便是正是给太子授课的日子。
思及此事,王砚山正了正衣冠,不慌不忙道:“那便走吧。”
学生等老师,那是应有之意,即便对方是太子也是无妨。
实际上以他如今的文道修为和世俗地位,便是让皇帝等上一等,最多也是被埋怨一番,不会有任何惩罚。
到了文华殿中,一名青年男子正持着书本,饶有兴致地看着。
“殿下,王相公到了。”
青年男子这才回过神来,忙放下手中书籍,几步走至王砚山身前,深深执弟子礼道:“学生宋旭,见过老师。”
许久后才抬起头来,露出了儒雅俊逸、宛若春风般的面庞。
王砚山心中微微点头,自己在野多年,却也听闻太子有君子之风,今日一看或许真是如此。
他目光微微一动,便见到书桌之上放着的那本书籍上,赫然写着《仙人何途》四字数名。
他心中微动,太子竟在宫中看如此禁书吗?
此书乃是百年前一名儒武兼修的大将所作,书中论调极为大胆,甚至称仙门为世贼,称修仙之人乃是世之蛀虫,人族之害。
亦是因为此书,那大将最终被此世十余宗门联手而诛,据说连魂魄如今都还悬在某个仙门山门之外以警世人。
此书已被禁绝多年,想来太子手中这本应是宫中迷藏。
老爷子从不是弯弯绕绕的性格,直接开口问道:“殿下今日带此书来,是有其中疑惑需解?”
只是当他开口之时,这文华殿中,二人的声音便唯有对方可以听闻。
即便是元婴至此,也莫想听得半点。
太子宋旭神色坦然,温声笑道:“近日见父皇醉心求仙长生,学生确实有些疑惑,希望老师能够为学生解惑。”
“但问无妨。”
“学生想知道,仙之于人,到底是为何物?”
宋旭目光灼灼,他自小便为皇储,久在深宫之中,见识过仙之高渺,也听闻过仙之残暴,却不知什么才是真正的仙。
王砚山心中微动,忽然说道:“微臣近日正好从身在雍州为官的学生处得知一事,殿下听后,或可稍稍解惑。”
而后,便将李艾信中所述长宁大难之事一一说来。
宋旭初时听闻,还觉猎奇,听至后来,却是牙关紧咬,目中含怒。
“好一个冥河派!真当我大赵子民如猪狗不成?!”
宋旭面上怒火半分不掩,谈及殉难百姓,眼中满是悲切。
王砚山心中微微点头,他自有本事分辨太子情绪真伪,看来这位太子殿下确实是一位心怀黎民的未来明主。
过了许久,宋旭的怒火才稍稍熄了一些,感叹道:“当年父皇亦曾与我说过,世俗皇朝托庇仙门,无异于与虎谋皮。只可惜,如今他老人家……”
子不言父过,宋旭摇了摇头,亦有些无奈。
他想了想,突然问道:“老师,您学生信中提及的神明,又是何种存在?我观这神明庇护众人,颇为良善,似乎与典籍所述有些不同。”
王砚山想了想,便说起了自己当初在玉溪村中的所见所闻。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宋旭双目失神,忍不住重复了一遍,许久之后才感叹道:“这是何等襟怀,何等才学才能说出的至理!老师说的不错,这位神明,当有大才呐!”
王砚山点头:“老夫亦曾有言,此人若行儒道,当有一日可成大儒。不过如今看来,其所行神道,亦有一番可为。”
“神……”
宋旭喃喃自语,眼中有着难明的异彩。
他心中想着,父皇近日曾让自己寻一处地方历练,这雍州,或许是一个选择。
而王砚山捻了捻袖中的信件,想着再过些日子,或许可让太子看一看信中后半部分提及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