敕封诸神？！
李艾虽然心中有些猜测，但当他听到周仪的言语之时，同样还是震惊莫名。
他虽不通神道，却亦知“神争一炷香”的道理，当日请周仪入城之前，他亦曾阅遍古籍，从未听闻有哪里的神遍封诸神的。
偶有一些，也不过是三五从神，与周仪这般大的阵仗无法相比。
周仪似乎明白二人震惊的原因，却只是笑了笑未曾解释。
他继续说道：
“不过亦需约法三章：
第一，为防神道轻易干涉凡俗，若无特殊，我只封已故亡灵为神。
第二，凡为神者，皆有庇护乡里、履行神职之责。
第三，凡为神者，得我之权柄，便需受我管辖。”
“应有之意，这是应有之意。”
李艾本以为周仪会提出各种苛刻的条件，谁知竟主动束缚了神权。
思及此事的意义，李艾的面上不由有些激动，试探性地问道：“尊神，这般多的神位，是否急了些？”
周仪明白李艾是担心自己拿不出这般多的神位，于是笑道：“放心，遴选神明候选本不是一蹴而就之事，而且我也算有些准备。”
至于做了什么准备，长宁城各处险地之中的妖魔鬼怪或许知道答案。
更何况敕封诸神本就是长久之事，若想使得每村每镇皆有神明庇佑，不知要花上多少年头。
前世某撮尔小国曾自言有八百万神明，周仪要封的自然不是那般连权柄都无妖魔鬼怪。
土地、日游神、夜游神、灶神、床头神、井神、厕神、门神、勾魂使，各司其职、各居其位，才是他要的神明治世。
当然，若要实现这番场景，仅仅凭他这八品之位是远远不足的。
司善恶之报，执阴阳之理，仍任重而道远。
李艾听闻周仪所言，目中喜色更甚，不过多年为官经验终究让他稍稍冷静下来：“尊神之意在下已然知晓，此事事关重大，请尊神容在下好生思量一段时间。”
周仪点头：“这是应有之意。”
周仪自然明白，这件事看似简单，但李艾其实需要承担巨大的风险。
若是换做些得过且过无心为民的县令，此时早已避之不及了。
李艾虽有时略有些迂腐，却是个真正一心为民的好官。
“对了，长宁城西土地之位便无需遴选合适之人了。”
李艾一愣，随即想起了那位性情刚烈的老庙祝。
李艾心中了然，难怪老爷子前几日撒泼打滚要做这庙祝，原来是预感到自己大限将至，想在一生最后的时间，待在这心安之处。
而后，周仪又如老师般与李慕言聊了些学问治国之上的见解，便挥了挥袖，将二人送回了现世。
庙祝老爷子依旧等在一旁，手中还拿着一个盒子。
李艾疑惑地接过盒子，打开一看，其中竟是三枚玉符。
“这是我近期所制的玉符，可挡金丹修士一击，当然，仅限金丹中期及以下。若是遇到修为更高些的，还是唤我名号来得有用些。”
周仪的声音传至二人耳边，李艾微微一愣，随即目露惊色。
能够抵挡金丹修士一击的宝物，即便放在京城亦属少有，更多时候恐怕还是有价无市，珍贵非常。
而周先生，竟是随手便赐下了三枚。
他明白周仪其实更多是看着李慕言的面子上才赠予此物，因此让李慕言跪下磕了个头，自己则再行了一礼，才带着李慕言离去。
父子二人出神庙时，天色已然暗了下来。
向前走出未远，李艾见得前方焰火，突然愣住了。
父子二人前方，灯火通明。
即便是衣着简朴的普通百姓，也三三两两相约而出，在夜市之中闲逛；孩子们拿着糖葫芦，奔跑在巷弄之间；从未见过此景的老人们颤颤巍巍地行走在街道上，面上的沟壑挤在一起，像是一朵花。
李艾至此城多年，从未见过如此场景。
若放在曾经，便是李艾这等朝廷命官，亦需有护卫陪同才敢在夜间出行，毕竟要是有不小心鬼物潜入城中，事情可就大发了。
那时长宁虽未行宵禁，但夜晚却只属于那些聘得起武修护卫的高门大族。
但今夜，这座城却属于长宁所有百姓——
属于神治之下的百姓。
李慕言不由愣愣言语道：
“神明治世……父亲，若世间之城尽皆如此，又该是何等风景？”
李艾想起老师当初离去之时，曾说周先生是一个有野心的真神，几日他才有所感悟。
“这便是周先生的野心吗？”
这世间，没有一个读书从政之人，能不向往此景。
庙中立神，一城皆明。
若有朝一日神明遍世，岂不是一世皆明？
画面太美，李艾有些不敢想。
“走吧，言儿。”
李艾带着李慕言向府中走去。
却未曾注意到，李慕言步步回头，眼中尽是向往的光。
神庙之中，周仪目视远方，笑而自语：
“我的野心吗？”
或许，自己的野心，比李艾想的还更大些。
不过路且走着，走到了，再谈其他。
敕封诸神之举，看似分权，实则集权。
要知道凡是自周仪所出的神位，皆属他的从神，若有违逆者，收拾起来就如朱王二家祖灵那般简单。
至于香火，从神香火天然便会分润予主神，根本无需担心。
如前世诸神，神位尊高者，世间却是少有庙宇，原因便是自有从神分润香火。
除非从神何时自己开府建制，独立一方，方能独享香火。
这等堪称霸道的香火分润方式，某种程度上或许便是维护神明森严等阶的桥梁。
“对于当权者来说，世间皆有神明坐镇，固然会令他们心动，但此举恐怕也会让他们感到威胁，其中尺度，或需好好把握。”
周仪思索着，城隍庙也渐渐陷入了夜幕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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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
李艾坐于书桌之前，几度提笔，最终写下了一封信：
恩师亲启：
自秋后一别，数月光阴已逝。遥想吾师远赴他乡，镇压祸乱，不知近况如何。学生日夜牵挂，惟愿师安。
秋收之后，长宁因仙门无道，历经风霜，屡遭大难。幸赖神明庇佑，城池得以保全。昔日老师所言，今始悟其深意。
……
前路难明，求老师指点。
学生在此，恭候师长回音，不胜感激涕零。
敬颂师安
学生李艾顿首再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