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灵所居,名曰灵域。
灵域之中,外人难入。
当然,神明除外。
当周仪领着钟嵬踏入陈家祖灵的领域时,这满脸老朽的祖灵正仓皇地跪在地上,讷讷不知所言。
周仪淡淡抬起眼眸:“怎的一见面就行如此大礼?”
陈家祖灵连连磕头:“尊神饶命,小人未曾管束好子孙后辈,险些酿成大错,求尊神恕罪。”
周仪笑了一声:“你倒是撇的干净,堂堂家族老祖,突然成了摆设不成?”
陈家祖灵自知难以解释,只得不住磕头认错。
周仪未再管他,而是看向远方道:“看来另外两个是不会来了。”
陈家祖灵一愣,什么情况?尊神还叫了另外两家。
这一城之内,自没有事情能瞒过城隍。
周仪抬眸扫视四方,不多时便有了答案。
“竟是举家而逃了吗?”周仪自语道。
随后他似笑非笑的看着陈家祖灵:“你怎么不逃?”
“小人……小人……”
陈家祖灵讷讷无言,他总不能说自己那些子孙不孝,不舍得长宁的家业,因此留下了一半的族人,连他这老祖宗也没带上。
周仪并未真的去探究答案,而是对着远方临空招了招手。
来!
长宁县深埋的土地之下,两队人马正分别在自家密道行走着。
王家与朱家举家逃离,金银细软不知装了几车,好在这密道双方皆是花了大价钱开辟而出,才能容得这般大车通过。
“快些!快些!”
王家家主站在队伍前头低声呼喝着,生怕惊惹到什么人。
“大哥,咱们就这么走了,真的没事吗?”王家家主身边,一名容貌与他有几分相似的中年男人问道。
王家家主皱眉:“能有什么事?我王家只不过是因故搬迁而已,前番长宁蒙难,王家不离不弃,谁还能说得我们什么?”
话虽这般说,此人却是忍不住四处张望,生怕从何处有人走出。
见四下无人,他才语重心长对兄弟说道:“我们这等世家,才是大赵的根基。立国之时,是我等先祖出钱出力为王前驱。国立之后,也是我等世家替王朝分忧解难。至于那些贱民,仰首不见青天,生生死死跟草芥没有什么区别。他李艾区区县令,有什么资格处置我们?”
说完这话,他似乎胆气壮了不少:“你和族人们莫要担忧,待出了雍州,我等便在青州寻一块好地方,以咱们王家的财力和朝中的关系,又有老祖宗庇佑,东山再起只是时间问题。”
他正欲再说,却突然发现队伍后方一片喧哗,忙向后看去。
“何事这般喧哗?”
还未等他发怒,便看到队伍中间的一方供桌上,一个牌位凌空而起,向着远方飞去。
老祖宗……飞了?!
王家家主惊骇万分之际,前方却又传来了动静。
一个穿着官服的男子,带着一众武德司武修,出现在了队伍的前方。
李艾声音低沉:“王晞远,欲往何处?”
那日被祭的童男童女们,可容不得你们就这般离去。
同样的一幕,亦发生在朱家的队伍之中。
两家老祖宗的牌位不受控制飞起,飞入了陈家的灵域之中。
一入灵域,两位祖灵的身形便显现了出来。
陈家祖灵见了,心中不由暗暗庆幸,好在自己未逃,否则恐怕此时处境也与二人一般无异。
二人一见似笑非笑的周仪,顿时大惊失色,不约而同化作流光,欲要远遁而去。
周仪微微一笑,抬手一压,两个身影便如受重击,颓然坠落。
“你们刚才飞遁用的是神力吧?”
周仪淡笑一声:“真当我的敕符,是这般好拿的吗?”
两名祖灵如遭雷殛,趴在地上不住求饶道:
“尊神饶命,尊神饶命啊!”
“尊神饶命,一切都是我等那些不肖子孙所为,与我等无关啊。”
周仪看着两个得了神位后回春不少的祖灵,不由摇头:“王家朱家有你们这两个好祖宗,还真是二家之幸。”
三家以童男童女祭天,这等大事怎么可能不问过祖灵,这三位即便未曾参与,也定然是默认的。
谁赢站谁,世家大族千百年来皆是如此。
君不见前世那些诗书传家的世家大族,在鞑虏异族取胜之时,跪的比谁都快些。
他神识照见远方,见两家并无能够掀起风浪之人,便将目光收了回来:
“罢了,多说无益,我不会审判你们的罪过,只取回你二人的神位便是。”
说罢,周仪伸出手来,在二人痛苦的呻吟中,两枚敕符自二人身上缓缓现出,落回了周仪手中。
二名祖灵虚弱地倒在地上,面色难看无比。
没了神位,他们便又成了不人不鬼的祖灵之身。
不过二人眼中亦有一丝庆幸,若能以此换来魂灵不散,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就在这时,他们却听见周仪口中传出了微冷的言语:
“作为神主,我已尽我之事。钟嵬,接下来便交给你了。”
于是,二人便惊恐地看到,周仪身后那始终未曾言语的丑陋神明走向了二人。
那神明对着二人咧嘴一笑,随后抬起了手中的判官笔。
亮度相近的黑色光芒自二人身上亮起,落在钟嵬眼中,便是二人身上的业力。
钟嵬面色渐渐冰冷了下来,低声道:
“王长秋、朱行善,你二人业力缠身,害人无数。本判判你二人,有罪!”
二人闻言大骇,不管不顾腾身而起,再次化作流光逃遁。
但钟嵬却只是朝着流光张开了大嘴。
而后,流光回返,落入了钟嵬口中。
做完这一切,钟嵬拍了拍肚皮,摇头道:“少了点,不尽兴。”
说罢,还瞥了一旁的陈家祖灵一眼。
陈家祖灵顿时抖若筛糠,跪在地上不停求饶起来。
周仪见他这副没有骨气的样子,顿时觉得兴致寥寥,问道:
“只要能活,让你如何都行?”
对方连连点头,生怕钟嵬一言不合便把他吞了。
周仪略一沉思道:
“那好,饿鬼所留秽物不知是否除尽,长宁总归也需洁净些。这样吧,我也不夺你神位,今后长宁城中洒扫洁净、茅厕秽物,便归你司掌。”
厕神?
“尊神,岂可如此辱我?”陈家祖灵目眦欲裂。
“嗯?”钟嵬一瞪眼。
“多谢尊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