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李慕言便跑到了神庙之中。
周仪走下神台,看着他笑道:“你不是答应了村正不再过来了吗?”
李慕言咧着嘴回答道:“童言无忌嘛,村正爷爷不会生气的。”
周仪笑问:“昨夜的证据可是指向我的,你就半点不怕。”
李慕言用力摇了摇头:“我绝不相信这是先生做的。”
见周仪笑而不语,他才红着脸答道:“看得出来,先生作为神明,其实是极需香火的。但即便过了这么久,先生还是从没有对村里人威逼利诱过,即便是那些香火,也是以庇佑村民换得的。这些便足以看出,先生不滥杀且谨慎。以先生的性子,如果真的动手,定然不会留下那么明显的痕迹。”
“你小子,想的倒是够多。”
周仪心中有些满意,李慕言年纪虽小,但所思所行早已远超同龄。假以时日,绝对是一个难得的人才。
“先生,你知道凶手是谁吗?”
周仪摇头:“昨夜你所看到的便是我看到的,在你激活神符之前,我什么也看不到。”
李慕言有些失落难过,而后又开始担心起来:“先生,如果迟迟找不到凶手,乡亲们不会真的来拆庙吧?那时候可怎么办呀?”
周仪微微一笑:“到那时候再说吧。”
话虽如此,他心中却早已打定了主意。
这座神庙,乃是他如今安身立命之基。若真有哪个不开眼的敢来毁庙,他不介意将厉鬼恶鬼放出去,任他们将来犯者吞个干净。
由土地升正神,是他的第一计划。
但如果正神做不成,他也只好做个恶神了。
这般冰冷的话语,他自然不会和李慕言说。若真有那一天,他能做的也仅仅是让这小家伙置身事外罢了。
周仪想了想,重新画下一张神符递给李慕言道:“今天夜里,若是再发生些什么,便默念‘土地周仪’之名,我自会赶到。”
周仪?这便是先生的名字吗?那土地便是先生的神位吗?
李慕言不敢多问,静下心念了会儿圣贤书,便告辞离去了。
神庙之中,周仪仰头看了看已经修补好的庙顶,轻轻叹了口气:“庙倒是修好了,结果信徒全跑了。都说成仙要经三灾九劫,我只不过想先当个小小土地正神,怎么也如此命途多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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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村的夜一如既往的宁静,李慕言却始终未眠。
他总感觉这个夜晚不会一直平静下去。
可是直到他双眼打颤,睡眼朦胧,却始终没有任何动静。
就在李慕言将要睡着之际,村里终于响起了一声惊恐的呼喊声。
“救命!快来人啊!!”
不知是哪家婆娘这么大的嗓门。
李慕言一个激灵,急忙按住手中的神符,默念土地之名。
一袭灰袍缓缓出现在了李慕言身前。
周仪朝着他点了点头,随后瞬间消失在房中。
“诶,先生,等等我啊。”
……
周仪没有理会身后的小家伙,顺着一丝死气,很快来到了出事的地点。
此时现场只有一名胖大的妇人蹲在地上大声哭泣着,而她的身前,则躺着一副比她体型还稍大几分的男尸。
“老李,老李你说话啊……老李,你可别死啊。”
妇人哭得撕心裂肺,周仪的面色也变得冷峻下来。
死者,是一名之前时常祭拜他的猎户。
周仪开启法眼,在四周来回扫视起来。
可他看了许久,却始终没有察觉任何异样。
就在周仪收回目光之时,心中忽然一动,猛地瞥向了男尸的身下。
法眼光芒闪动,终于看到了其下那缓缓蠕动的阴影!
“影子?”
周仪正欲出手,那阴影似乎便察觉到了不对,迅速从男尸身下窜出,向着远处疾射而去。
周仪冷哼一声,化作一团阴风,迅速跟了上去。
只是跟了片刻,周仪却突然停了下来。
法眼巡视四周,却发现那阴影竟然似乎再次融入了月光下的影子当中,找不到踪迹。
“加持神通虽然不算了得,但是有个好处,就是特效够强。”
周仪微微一笑,抬起一只手掌,顿时有明光自手掌亮起,渐渐将周围尽数照亮。
随着光芒越来越明亮,一团阴影终于无法隐藏,从一个阴暗的角落里钻了出来。
“你是何人?竟敢阻挠本魔尊行事?”
那阴影蠕动着,渐渐化作人形模样。只是依旧是一团漆黑,看不清面容。
周仪微微一笑:“小小魔孽,也敢称尊?”
那阴影冷哼一声,忽然张开口,吐出数把散发着诡异气息的短剑,向着周仪罩去。
周仪手中出现一把法杖,挥舞间便有莹莹辉光从虚空垂落,挡在了身前。
短剑落在光罩之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而后化为一滩乌黑的液体,流到了地上。
“果然是魔物。”
周仪手上不停,一指向那人形阴影点去。
对方似乎没有料到周仪竟能这么简单破除自己的道术,一时来不及反应,瞬间便被数道光圈套中。
人形阴影大怒,开始剧烈挣扎起来。
周仪哪里会放过这个机会,张口一吐,一阵灰色阴风自口中吐出,很快便化为龙卷向对手卷去。
人形阴影见状,口中突然发出尖锐的叫声,爆鸣般的声音如有实质一般,竟将龙卷阴风阻挡在外。
不仅如此,那声音传入周仪的耳中,竟突然让他的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杀欲,恨不得尽起神力,将周遭所有生灵尽数毁灭。
“不对,好强的欲念!”
周仪心中一紧,急忙使用驱邪神通,又以镇灵之术定住自身神魂,这才将自身杀意压制下来。
而仅仅是这一会儿功夫,人形阴影便已挣脱了束缚,朝着暗处疯狂逃窜而去。
周仪驾起阴风,正欲再追,便听到一声厉喝从耳边传来:
“好个邪神,竟敢在玉溪村作乱!”
话音落下,便有一道剑光闪过,周仪侧身一躲,勉强躲过了这一剑。
在他身前,李长生持剑而立,正愤怒地看着他。
“果然是你,看来昨日闫爷爷也是你害的!”
周仪笑了笑:“你看我这背上,可有一口黑锅?看来你这是早盯上我了。”
“一派胡言!分明是你想要害村民以修魔功。”
李长生的声音陡然大了几分,周仪向他身后看去,有一些听到动静的村民正向这里赶来。
他没再言语,只是深深地看了李长生一眼,便化作灰光消失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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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昨夜的血案,死的是一个名叫李黑石的汉子。
这家夫妻多年来与人为善,李长生也曾受过他们家许多恩惠。
因此,当村民们从李长生口中得知昨夜神明曾出现时,可谓是群情汹涌,许多人当场表示,只要李长生肯带头,他们愿意冒险随他前去拆庙。
正在这时,村正却站了出来,叹道:“事到如今,不如问问老祖宗吧。村里的事,老祖宗都看在眼里。”
李长生赞同道:“村正说的有道理。”
于是,村正便打开了祠堂的大门,领着男丁们来到了一个大大的灵位前。
灵位上书:李氏第六世祖举人讳承公之位。
李家第六世祖李承,曾高中举人,官至一地县令之位,仙逝之后,便成了玉溪村的供奉祖灵。
李慕言站在角落里,偷偷看了一眼李长生,不知为何,他总感觉李长生在对着灵位笑。
村正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悲切道:“老祖宗,今村中有事,求您显灵了。”
说罢,他取过一副新月形状的掷筊拿在了手中。
“请问老祖宗,村里的命案,是不是神明所为呢?”
掷筊掷在地上,双面都是阳面。
“老祖宗的意思是,不知道?”
村正连掷了六次,竟都是同样的结果。
“村正,老祖宗这是什么意思?”
谁知村正竟也摇头道:“我也不明白,这么多年来,我从没掷出过这样的结果……”
他想了想,只得再跪地磕头,虔诚问道:“老祖宗,那我们能否拆了那神庙呢?”
掷筊落地,旋转了许久,最终停了下来。
一阴一阳。
“老祖宗同意了!”
村民们一脸兴奋,就欲前往村外拆庙。
“慢着!”
谁知这时村正竟拦住了所有人。
“今天时日不早了,明天再去吧。”
众人面面相觑,见村正表情严肃,只得勉强答应。
待所有人走后,村正却悄悄拉住了坠在人群最后的李慕言。
“小言啊,我知道你认识那庙里的神明,你去找他。告诉他,无论事情是不是他做的,让他快走吧……你带着婉婉,也随他一起走。”
“村正爷爷?到底怎么了?”
这是李慕言第一次见村正爷爷这幅样子。
老爷子左右看了看,最终拿起一张黑布,将祖宗牌位遮了起来。
“小言,老头子我虽然老了,却还没有糊涂。”
村正缓缓关上祠堂的大门,轻声道:“自那神明来了之后,老祖宗就给我托了两回梦,让我带人把庙拆了。可我念着大家伙的性命,只好装傻充楞。
如今村里出了命案,老祖宗看在眼里却不愿说,反而还让大家伙去把庙拆了。老头子说句大逆不道的,老祖宗……是在公报私仇啊。”
李慕言正想开口,村正却摆了摆手:“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凶手,老祖宗也得罪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