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斗决死？申屠，你果真疯了。”
赵庆忠依旧满脸杀意，手中动作却还是停了下来。
武德司以武为尊，自第一任司主起，便立下一个规矩——
司内凡有争端，官职更低的一方可提出“武斗决死”，在诸方见证之下，与另一方一决生死。
若官职更低的一方得胜，非但无罪，还可得到败者的官位。
夺其命，得其位，让更强的人坐在该坐的位置。
这便是武德司的规矩。
虽被清流官员讽为“凶蛮残忍，与异族无异”，但这却是武德司能够于大赵屹立数百年仍受皇室倚重的原因。
赵庆忠居高临下地看着申屠，一身先天境武者的威压毫无保留地释放而出，压得阁中的凡夫俗子们纷纷拜倒。
“申屠，你今日若是跪下给我磕十个响头，再自废武功，某家可以当做什么也没听到。”
申屠咬着牙，额间有汗水滴落。
这个汉子昂起头来，直视着赵庆忠：“我说，武斗决死。”
见赵庆忠还不曾言语，申屠又吐出一句：
“有种打死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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罡气境挑战先天境。
关于武德司有个押司打算寻死的消息，很快便在长宁传的沸沸扬扬。
虽然武德司武道决死通常不会外传，但二人在春意阁闹出的动静太大，自然也便无需再多做遮掩。
因此，赵庆忠便直接将比武的场地，直接定在了长宁城中的武擂之处。
此地本是武举遴选人才所用，今日倒是派上了用场。
擂台之上，赵庆忠迎着众人的目光独自站在那里，衣玦随风而荡，自有一副高手气度。
反倒是申屠，口中不知在念叨着什么，相比之下气度便弱了几分。
未过多久，擂台下便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于老哥，听说你也习过武，今天哪个能赢？”
被问话之人嗤笑一声：“那还用问吗？先天打罡气，那罡气境能撑过三个回合算我输。”
“诶，那那人不是找死？”
“可不是吗？听说那个罡气境的还是县令老爷的人，可惜咯，长了个狗脑子。”
台下正喧闹间，忽有一群护卫驱散众人，抬着四台轿子来到了视野最好的地方。
赵庆忠见得来人，展颜一笑，对着下方拱手笑道：“诸位家主今日真是好雅兴，竟有闲暇亲自来看这场闹剧。”
其中邹家家主站起身来笑着回道：“赵亲事难得来长宁，便要大展神威，我们自然要来见见世面。”
赵庆忠摆了摆手：“些许小事，用不了多少气力，倒是惊扰诸位了。”
朱家家主大笑道：“我等在燕云楼备了宴席，待事后还请赵亲事赏脸，王兄可是忍痛准备了珍藏的醉仙酿。”
“好说！好说！”
数人旁若无人说说笑笑，似乎已将一旁的申屠当成了死人。
忽而，人群如同见了瘟神般自动散开，陈大光在一群士卒的簇拥下大摇大摆地走到最中间，又有人抬着太师椅，服侍着他坐下。
“赵兄，待会儿宰了这蠢货，一同吃酒。”
陈大光大咧咧地叫了一声，便自顾自拿出一坛酒豪饮起来。
同是先天境武者，他自然知道先天境与罡气境的差距。二者便如同天人之隔，莫说一个申屠，便是十个，也不可能是赵庆忠的对手。
眼见时候不早，作为死斗主持之人的李艾终于到了。
四大家之人见他到来，站起身来皮笑肉不笑地打过招呼。
陈大光见了李艾，却是一动不动，咧嘴笑道：“县令大人竟是亲自来了，这粗鄙货色有一县县令亲自收尸，也算是三生有幸了，哈哈哈哈。”
李艾眉头一皱，却只是瞥了他一眼，便朝申屠肃容道：
“申屠，若事有不谐，保全自身为重。”
申屠重重点了点头。
一旁的陈大光却大笑起来：“保全自身？县令大人果真风趣，区区罡气境，在我等先天境武修面前保全自身，你当我等先天境是泥捏的不成。”
此人故意将先天境三字念得极重，言语上更是毫不客气。
李艾明白，这陈大光自知在鬼灾之中丢了面子，如今是想踩着自己重新立威。
因此李艾并不理会此人，只是环顾四方，高声道：“此番武道决死，乃是出于双方自愿。无论结果如何，生死自负！若双方并无异议，便就此开始！”
赵庆忠自无不可，淡淡点了点头，算是同意。
反倒是申屠突然开口道：“等等！我需得去趟茅厕。”
赵庆忠哈哈大笑：“怎的？是怕腹中阿堵物被某家打出来不成？放心，某家自会让你死的干净利落。”
不过他并未阻拦，任由申屠自去。
即便是申屠临阵逃脱，他也有办法把利益从县令身上讨回来。
申屠穿过人群，靠着武功飞速向前，片刻之后走入一个僻静的院子。
小院之中，一方小桌立在中间，其上摆着一个铜制香炉。
李慕言早已带人在此等候多时。
“申屠叔，请敬香。”
申屠郑重地点了点头，接过李慕言递来的清香，恭恭敬敬地对着香炉前的木雕行礼。
敬香过后，他自桌上拿起一碗清水，诵念三声周仪的神名，便将这清水饮入腹中。
做完这一切，他便大踏步向外走去。
“申屠叔，万万小心！”身后传来李慕言关切的声音。
申屠朝李慕言摆了摆手，向着擂台而去。
与此同时，身在玉溪的周仪，耳边突然响起了申屠的声音。
“土地爷，您老人家可万万要显灵啊，不然今日我可就交代在这了。”
“被打死倒是没什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打死，我可丢不起这个人啊。”
这个家伙……
周仪无奈摇头，心神却已沉入了欲念之河当中。
借助欲念之河与信众的联系，降临神力，这是他近期突发奇想所创的神术。
按他预料，只要受术者的体魄能够承受，应该便能承受他大半的神力。
他将这门神术，称之为神打术。
至于效果如何，却是未知。
周仪身形不动，心神却已顺着申屠方才的仪式，自欲念之河逆流而去。
……
擂台之上，随着李艾一声令下，武斗也随之正式开始。
赵庆忠矗立于擂台中心，负手而立，只是静静地看着申屠。
以他的实力，主动出手未免有失身份，想着干脆等申屠主动出手，再一招将其干碎便是。
怎料申屠这家伙竟也呆立在原地，神情似乎有些怪异。
“土地爷？您老人家来了没？”
“土地爷？”
回应他的是擂台上喧嚣的风声。
申屠面色一苦，这下完了。
一旁的赵庆忠眼见他始终不肯出手，终究渐渐没了耐心。
“罢了，速战速决，将这家伙一击毙命，也不算丢了面子。”
于是他轻喝一声，脚下一跺，消失在了原地。
围观众人只听见一声“咔嚓”声，石块砌成的擂台竟出现了一条长长的裂缝。
再看之时，赵庆忠一瞬之间已进数丈，他的身后竟有猛虎虚影出现，这是武道修至先天后方有的异象。
赵庆忠所修的《天罡神虎拳法》，拳出便有猛虎相随，至阳至刚，在雍州之内亦有名号。
猛虎跃下山涧，拳峰在空气中啪啪作响，直奔申屠面门。
而申屠却还似为反应过来一般，呆呆地站在原地。
围观的所有人此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申屠死定了。
“死！”
赵庆忠的脑海中已是申屠被自己一拳砸成血沫的场景。
但猛虎咆哮声中，却忽有一声水浪之声响起。
一只手掌，竟后发先至，朝着赵庆忠的拳头迎去。
轰！
拳掌相交。
又是数道裂缝在地面上延伸而出。
李艾早已让衙役将围观的百姓驱散到了更远的地方。
留在原地的众人向擂台看去，却见申屠浑身冒着蓝光，皮肤通红，面上却满是兴奋之色。
陈大光腾地一声站起身来，眼睛瞪得溜圆。
四大家族的家主齐齐将目光看向了李艾，李艾却只是抚了抚短须，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怎么可能？难道你也入了先天境？”赵庆忠的面上满是难以置信。
申屠一言不发，身形一晃，一掌向赵庆忠击去。
“哼，即便你也入了先天又如何？在雍州时你便弱我一筹，如今更不可能胜我。”
赵庆忠以掌对掌，打算干脆速战速决，以力制胜。
但下一刻，他便明白自己的选择是何等的愚蠢。
申屠掌中传来的掌力，竟如同大河之水一般，巨力一阵接着一阵，似是源源不断一般，疯狂地向他涌去。
申屠状若疯狂，大掌连拍，耳边只有周仪传给他的一句话：
“速战速决，四十息之后，便是普通人也能打你一顿。”
赵庆忠只觉自己似置身于无尽的洪流之中，每当他想要喘息着爬到岸上，便有层层巨浪将他拍落，让他不断下沉，渐渐失去了求生的气力。
“这绝不可能！”
赵庆忠口中发出一声大吼，身后猛虎虚影如同有灵一般，竟陡然跃入他的眼中。
他的眼眸化作虎眼般的竖眸，他要以这招猛虎观月，看穿申屠招式的底细。
忽然，他面色一变，似在申屠身上看到了什么。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申屠你……”
回应他的，是一道如同倾天巨浪般的掌法。
轰的一声，本就岌岌可危的擂台彻底碎裂。
周围甚至有数座楼房遭到波及，被震得倒塌。
待到漫天的烟尘渐渐散去，两个决死的武修皆已倒在了地上。
申屠虽然面色发白，但呼吸平稳，显然只是昏倒
而境界更高一筹的赵庆忠，却躺在了满地裂缝的中心处。
他的眼神涣散，口中喃道：“你作……”
话未说尽，他的身躯便陡然一塌，从头到脚陷了下去。
申屠方才那一掌，早已将他浑身血肉打成了烂泥。
李艾走上台前，目视着下方面色难看的陈大光和四大家主。
“此战，申屠胜！”
陈大光冷哼一声，带着手下士卒匆匆离去。
至于长宁城的四大家族之主，却有些坐立难安之态。
他们与李艾同在长宁，之所以敢三番四次挑衅李艾的权威，最重要的原因之一便是李艾身边缺少顶尖武力。
如今申屠竟晋升先天，那一切便都不同了。
赵庆忠已死，陈大光毕竟是守军校尉，需常在军中。他们四大家，终究没有能够与申屠相对的高手。
如此一来，恐怕只能想办法花大价钱引援了。
四人相视一眼，一同站起身来朝李艾拱了拱手，联袂而去。
倒有些四大家族同气连枝的模样。
从始至终，无论是陈大光还是他们，都没有多看一眼赵庆忠的尸体。
至于燕云楼的宴会和陈大光的酒，待到新的合作者出现，自会有人来吃。
李艾没有理会他们，叫来手下衙役处理现场，并差人将昏迷不醒的申屠抬回了府中。
碎裂的擂台中间，赵庆忠犹自双目圆瞪，似有不甘。
他双眸所注视的地方，似有一团肉眼难见水雾，在阳光下渐渐散去。
“看来在隐蔽性方面还是差了些，若是方才不是我主动出手，可能便暴露了。”
土地庙内，周仪分析着神打术的不足，心中渐渐有了想法。
“总的来说，神打术没什么问题，应该是可以传下去的。前提是施术者的肉身能够承受住我的神力，还有本身的念头要足够强烈，并且不能以之为恶，否则会坏了我的神名。
若是原先倒是有些麻烦，如今有了镇念神像，便不是什么问题了。”
今后在信徒之中，越是虔心祈求，越是心念坚定，便越有可能使出神打术。如此一来，即便是手无寸铁的凡人，在遭遇厉鬼之下的鬼物时，也便多了一分自保之力。
只是如此一来，欲念之河恐怕又要进一步壮大了。
毕竟人的求生欲，才是世间最强烈的欲望。
县令府中，申屠终于缓缓睁开了双眼。
“申屠，你感觉如何？”
这罡气境的汉子抬起脱力到颤抖的手，满脸满足地说出了一个字：
“爽～”
以罡气境反杀先天，怎能不爽。
他隐隐感觉，经过此战，他似乎摸到了先天境的门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