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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县西郊的园林中,祭祀和射礼的鼓乐已经止息。原本欢欣鼓舞的盛大活动氛围,此时只余下了秋风掀起旌旗大纛的猎猎响动,以及,清流们紧张的呼吸。

东园门外,曹笏披挂简陋披甲,手舞马槊,纵马奔驰。

她身后是曹氏部曲,精锐中的精锐,手持长弓大矛,目光如虎如熊般瞪着对面陈氏的部曲。

曹笏在看到弟弟被清流辱骂的第一时间,就去召集部曲。她曹笏的弟弟,她曹笏可以欺负,别人不行!

陈氏的部曲在得知曹笏带兵示威,很快也聚集在了园门内。他们由陈寔的儿子陈洽带领,持弓顶盾。

双方谁都没有让步,静静对峙。

另一边,祭台下方的山岗,鼻青脸肿的边让指着曹操鼻子大骂:“曹操,你今日就打死我!”

曹操眯眼:“你以为曹某不敢?”

只是他现在被一众清流制住了手脚,无法施展。

陈寔长子陈纪这时快步走到两人中间,对边让和曹操行礼,然后对曹操说:“孟德,难道今日大典,真要如此收场吗?”

他没有明言,但是铁青着脸,自然还是怨怪曹操多一些。

曹操呵呵笑:“我曹孟德一入仕途,就敢棒杀权贵,汝等以我真乃趋炎附势之小人?某仰慕陈氏,结交清流,是因清流有德行风骨。可今日,犬子的弓虽有些小玩意,也不至于一上来便言语羞辱吧?你以我曹氏真是好欺负的么?德行何在?风骨何在?唯有盛气凌人,也叫清流?”

曹昂在场上也大喊:“就是,大不了,让他也用我这弓射一把。再比比不就得了?我看老家伙分明就是嫉贤妒能,怕我们后来居上,抢了所谓清流的威风,真是小人作态!”

这弓是把长弓,司马懿未必能拉得开,所以他非常放心。

结果迎头就被老爹喝骂:“竖子闭嘴!回家再收拾你!”

曹昂张了张嘴,不服气地转过头去。

蔡邕眼看园门口的双方部曲越挨越近,说不得什么时候就一个摩擦爆发混战。因此连忙走到曹操身前,低声说:“孟德,打不得啊!”

曹操当然也知道打不得,可今日他之所以打边让,并非真的气急上头,而是向清流展示一下强硬的态度。日后免不了接着打交道,但也得让他们在轻视曹氏的时候,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

同时也是向作为清流首脑的陈寔展示一下实力,让他们明白曹氏并非等闲。

如果今日自己这方先退,那这场丑剧,可就毫无意义了。

陈寔何尝不知道曹操的用心,但他若是退让,那么自己这么多年的领袖风骨一挫,岂不是晚节不保?所以也不能退让。

适才还跳来跳去的一干清流,此刻也鸦雀无声。

只有山脚下的张春华还在大呼小叫:“欺负人,就该打死他们!”

张芙蕖冷冷瞪她一眼,将她吓得闭嘴:“省着点力气……”

张春华心里一凉,知道姑姑这是在告诉自己,晚些时候要下手报仇了……她随即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姑姑早就计划好了一切,直到现在才告诉自己,很明显是因为那次吵架而有了提防之心。

可,我们是相依为命的亲人啊……

她忍不住眼眶一红,无所适从。

园门外,曹笏和陈洽互不相容,她恼得性起,舞槊拍马,呼呼风响,眼看就要挑中陈洽。剑拔弩张的氛围,却被园子里的一声尖叫给打断。

一个婢女急切奔到陈寔面前,哭着喊:“夫人……夫人被侯令轻薄了!”

“什么!”

众人转头,才发现侯玄的席位早就空空如也。

当下,陈寔命陈洽带部曲去解救夫人,并宣告乡射暂行中止。

曹操和蔡邕对视,都暗松口气。

……

……

乡射中止,清流都没有退出园中,而是各家搭起了帐子休息。

所幸侯玄只是向陈氏夫人搭讪,其实也没有小丫鬟说得那么严重。陈氏夫人倒是没觉得什么,反倒劝起了陈家的人。

回到自家帐篷,曹操并没有训斥曹昂,而是不住把玩着他新造的长弓。

曹笏并未解甲,不屑地对曹昂说:“你莫要自得,那边元礼所言,也并非纯是找茬。这小玩意儿只对初练弓术的人有用处,到了深处,反而成了射艺进步的阻碍。”

她顿了顿,严厉呵斥:“平心而论,你就是比不过一个九岁的小儿!”

曹昂打不过姐姐,只能低头瞪地面。

这时,仆婢回报说,蔡公之女来访大娘子。

曹笏听找自己,瞪眼曹昂后走了出去,不一会又进帐来,下颌向曹昂扬了扬:“找你。”

“找我?”曹昂纳闷,蔡公的女儿是谁啊?怎么会找自己?

走出帐外,他就看到一风姿袅娜的女子,身穿一袭黑色曲裾绸裙,背对着自己观望园林秋色。

听到脚步,女子转过身来,也不过十五六岁年纪。

她向曹昂行礼:“妾身乃蔡公之女,小字文姬。”

蔡……蔡文姬?不说美貌,但她这通身淡雅悠远的气度,就非凡俗女子可比。没错,说得就是你,张春华!

曹昂心里对比,连忙还礼。

蔡文姬盯着他看了一会,忽然嫣然一笑:“家父说郎君气若猛虎,吓人得紧。可妾身却觉得郎君生龙活虎,气质可爱……”

曹昂被她这么一夸,不由老脸一红:“姐姐谬赞了。”

蔡文姬眼角弯弯:“嘴还很甜。”

曹昂顿时觉得她就像邻家姐姐,再和帐子里那头母老虎姐姐一比,简直好到了天上。

就在这个时候,许多大帐里的清流都开始给自家子弟鼓励打气,类似“比输了不要紧,只要气度在就好,做得已经很好”云云的话,随着秋风传来。

曹昂回想前世今生,从未得到过相似关怀,没来由鼻子微酸,幽幽一叹。

却听蔡文姬说:“妾观郎君张弓,其实本不必辅助的。”

“嗯?”曹昂一怔,“姐姐也懂弓术?”

蔡文姬淡淡一笑:“略懂。”

蔡邕可是全才,君子六艺岂能不通?他又没有儿子,女儿蔡琰文姬是当做假想的接班人来培养的,她怎么可能不精通弓术?

她谦虚一番,而后正色道:“郎君下次发弓,可尝试放松手臂,收一半力。”

说完这句,她提起找曹昂的正事,原来是陈寔的外室夫人,也就是刚被侯玄调戏的那位,不知怎么知道了曹昂,托蔡文姬来传句话。请曹昂去她的帐中一叙。

蔡文姬深深一礼,告辞而去。

曹昂一头雾水,回帐告诉老曹。曹操想了一会,猜想是陈寔放不下面子,又怕曹氏真的怒了。因此借夫人对曹昂小辈释放歉意。

“哈!这陈老儿倒是不拘小节,让自己娇滴滴的外室来接见竖子,”他嘲讽一句,随即反应过来,瞪向曹昂,“竖子这次可不许胡闹!不许轻薄陈氏夫人!”

曹昂又不傻,在家里能和在外面一样?别人的人妻,能和你俘虏的人妻一样?

他翻个白眼,转身带着几个亲随出去赴约。

一直端坐一旁默不作声的张芙蕖突然喃喃自语:“听说,这位年不过二十五六的陈氏夫人,出身山阳郡,倒是妾身的同乡。”

曹操点头,不动声色睨她:“也是侯玄的同乡,哦,她还姓侯!叫什么,映月的?”

他这句话一出,端起水杯欲饮的张芙蕖手一颤,将水打翻在自己的曲裾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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