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宏载着沈放,冲过了木桥。
身后金军紧追不舍。
马重五在土墙上紧张关注着,待最后一个骑兵上了木桥,马上命士兵绞轱辘升桥。
不料士兵使力过猛,麻绳被扯断。
就这喘息功夫,金军已冲上木桥,闯入军营。
马重五又惊又怒,操起一杆长枪,吆喝士兵一起下去围堵。
金军闯入军营,凭借战马的力量横冲直撞,一路砍杀。
沈放连气都没喘顺,发现后面追入一队队金骑兵,顾不上其他,几步冲上土墙。
土墙上的士兵端着弩机对准军营内金骑兵,左瞄右瞄就是不敢扣下扳机。
“别管里面的,先把外面的射退!”沈放大吼。
土墙上的士兵这才反应过来,掉转弩机,集中射向木桥,将往军营中冲锋的金骑射杀。
对面金军见此,一波弓箭射上土墙,将宋军压了下去。
“把桥烧了!”有士兵大叫。
有胆大的士兵听闻,端起一锅滚油,冒死缒下土墙,可还没跑几步就被金军射死。
几个士兵接连下去,都成了金军的活靶子。
沈放暗骂一句愚蠢,命令士兵找几面旁牌掩护,从门内冲去,才把桥点燃了。
闯进军营的数十金军自知再无退路,聚集成队不要命的乱冲,竟然将大批宋军杀退,死伤不断上升。
直到廖宏组织骑兵围上去,才将这些金骑兵杀死。
一个疏漏竟然造成这般大的危机,可见张思麒平时带兵有多水。
军营外金骑兵并未离去,反复外三百步之外逡巡。
再往前看去,金军的步兵又压了上来,编桥、战车庞大的身躯在步兵阵中尤其显眼。
看来金军此次势在必得。
“置制使,军营中还剩三十余枚震天雷了,要不要打出去?”
沈放凝神静气,望向再次围了上来的金军。
“不,再等等。”
同样的战术不可用两次,况且将这三十枚震天雷打了出去,后续没有火力支持,定会让金军找到破城的办法。
“五哥,不能继续硬扛了,你把廖军使叫来。”
……
“勃极烈,宋军军营竖起密密的战旗,还擂起了鼓。”
圣泉寺大雄宝殿内,一个金国男子面对着弥勒佛,低头默颂。
他头顶髠发,两条小辫盘成环坠于耳后,身上穿着银狐袍,袍裾被一条宽松的大口裤包裹,以镶玉革带系紧,革带一边系着个金鱼玉佩。另一边悬着一把刀柄镶红宝石的短刀。
踏进殿来的金将禀告后,立在一旁不再说话。
“斡论,你是说宋军摆出一副决战的姿态了?”
“回勃极烈话,我以为宋军不过是摆出架势,壮胆而已。”
金国男子挑起浓眉,沉声道:“宋军的旋风将军沈放足智多谋,用兵诡异,你没见活女在他手里折了多少跟头?”
“勃极烈教训的是,那要发起进攻吗?”
应话的正是替换完颜活女的寿阳县守将,完颜拔离速麾下猛安完颜斡论。
这个满面威仪,身高达八尺的金国男子正是完颜银术可亲弟弟完颜拔离速,忒母勃极烈,也即是万户。
作为镇守新攻陷重镇太原府的副留守,完颜拔离速绝对不允许卧榻之侧有人安睡。
打通井陉道已被元帅提上了议事日程,完颜拔离速作为前锋亲自前来督战。
他的对手是被西路军传的神乎其技的旋风将军沈放。
“军中有没有认识沈放的人?”
“回勃极烈,没人认识,但是据阿鲁报信,昨天沈放还在孟县,和他的背嵬军、踏白军一起挑战阿鲁的骑兵。”
“阿鲁攻下孟县没有?”
“没有,宋军主力去了孟县,阿鲁难有作为。”
“我本也不期望阿鲁能击败宋军主力,只需牵制宋军就够了。”
正在此时,匆匆跑来一个蒲里衍。
“勃极烈,大事不好,阿鲁的骑兵在孟县几乎全部战死了。”
完颜斡论如闻惊雷,急促问:“阿鲁呢?阿鲁逃出来了吗?”
阿鲁是完颜斡论的子侄,是以尤其关心阿鲁的命是否还在。
“阿鲁猛安……”
完颜斡论脑袋嗡嗡一响,身体也跟着摇晃起来。
好一会儿,完颜斡论恢复镇定,向拔离速请求:“勃极烈,请您给我一个报仇的机会。相信我,我现在足够冷静,一定为大金国拔掉这颗毒牙。”
拔离速轻声安慰了完颜斡论,才说道:“既然孟县没能攻下来,沈放应该集结了兵力在此。”
“尤其是宋军那个火神弹,对帝国骑兵造成了很大的心理阴影。这个利器在其他战场上没出现过,反而是沈放一再使用,我估计是他军中才独有。”
“粘罕元帅交代过,一定要在沈放成气候前消灭他。为此已派人去信二太子,东西两路夹击井陉孔道,让他无处可逃。”
“火神弹如此厉害,如为我所得,再配合大金国强大的骑兵,灭亡南朝将更有可能。”
完颜斡论闪过一丝失望,拔离速的意思不是马上进攻,他不能即刻报仇了。
可作为部族首领,他很清楚自己的使命,长官的命令不可违逆。
“那进攻已开始了,我这就去命令骑兵待命。”
“不,继续列阵进攻。不过,在此之前,我要亲自去一趟,连敌人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怎么击败他。”
“啊!勃极烈,您不会要去最危险的前方吧?宋人狡诈,您不能冒险!”
“我自有分寸。另外,你要留意那个弥海和尚,我与他交谈数次,此人立场可疑,他虽然是出家人,但始终是汉人。”
完颜斡论低头应答,出了大雄宝殿。
……
圣泉寺军营外,一条数里长的土墙如同横亘在大地上的巨蟒,凶狠而残暴,生生吞噬了数千人性命。
“修这座堡垒之人颇有些本事,要是能把河水引入壕沟,真不知道怎么拿下此地。”
拔离速亲临两军对抗最前线,看着满目疮痍的战场,不由感叹。
近两万大军反复冲锋,死伤数千人,竟然被一道土墙阻挡。
“勃极烈,您不能再往前了,宋军的火神弹极其厉害,我军的投石车如此结实都被它摧毁。”完颜斡论建议拔离速不要继续前行。
“斡论,你派人至城下喊话,就说我拔离速欲与沈放谈判,若他能识大体,可饶恕三军性命。”
“可……此前已谈判数次,宋军顽劣,根本不与我谈。”
“若是他沈放有些眼光,我亲自出面,可谈。”
“仗已打成这样,他会投降吗?”
“投不投降不重要,我要知道他在想什么。再说吧,这个宋将与其他宋朝将军不一般,如能招降当然好,如不能,一定要设法杀了。”
“末将明白,这就去办!”
没多久,金军来报,沈放愿意谈判。
斡论命一百铁骑,拥着拔离速从步兵阵中出来,距壕沟三百步停了下来。
而沈放已从军营内越过壕沟,仅带着王小乙,远远的站在遍地狼籍的战场上。
拔离速愣了,挥退跟随的甲士,独自一骑来到沈放面前。
拔离速没有立即开口,而是仔细端详起沈放来。
沈放还是穿着那身修复好的黑漆顺水山字甲。
其实他也拿不出更像样的战甲了,战争消耗的衣甲兵器实在是太大了,以后得不到补给,西军会不会成为乞丐军还两说。
沈放不卑不亢,面目俊朗,若不是满面硝烟,还有几分书生气。
“宋军的旋风将军原来如此年轻,真是后生可畏啊!”
好一会儿,拔离速紧绷的脸放松了。
“拔离速将军威震天下,沈放这点名声不足为道。”
拔离速点点头:“那么,你是知道你面对的对手了,应该也知道顽抗到底,对你和你的士兵没有任何好处吧。”
沈放轻松回应:“知道,可知道又如何?道不同不相为谋。”
“你所说的道是哪条道?为你们的大宋主子尽忠职守么?”
“……”
“沈放,你可知,在你和你的士兵浴血奋战的同时,你们宋朝的使者已多次跪见粘罕,把你用性命得来的城池甚至百姓都割让给了大金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