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元年九月二十,圣泉寺军营外,金军再次集结兵力,发起进攻。
金军搭起了巨大的投石车,由数十士兵推着缓缓前行。
投石车后,密密麻麻的金步骑兵紧随其后。
从高塔上望去,金军还有更多的重型器械隐藏在步兵阵中,有的像战车,有的像木桥。
“五哥,这石炮能打多远?”
马重五应道:“五十斤的石头,能打三百步。”
“你让炮手装两发,打来我看看。”
马重五纳闷,金军还远着,发炮是什么意思?
可他还是命炮手打了两发石炮。
沈放默默记住了石炮的落点,转身命令:“炮手都听好了,把石炮换下。换上十枚震天雷,老子要让金军听个响。”
沈放的思路很直接,反正军中还有数百枚震天雷,用布十枚一包,临发射时浇上火油当炮弹发射出去,效果总好过用手丢出去。
反正打完了就撤,若能震退敌军,撤得更从容些。
现在就赌一把,看金军的投石车投得远还是自己的集束炸弹打得远了。
宋军这边正在紧张布置,金军很快便压了上来。
金军投石车停在石炮落点之外,开始投石问路。
数台投石车同时发炮,巨大的石炮划着长长的弧线向土墙飞来。
沈放的心提到了喉咙眼上。
万一对面的庞然大物能将石炮打进土墙,一切算计将泡汤,只能弃城逃命了。
石炮发出令人恐惧的“呼呼”声,猛然砸向地面,在离深沟一百余步的泥地上砸出个巨大的坑。
万幸之极!
这样金军起码要前进两百步,才能将石炮打上土墙。
嘿嘿,我只要你再前进一百步便足够了。
金军为求攻击效果,发射的石炮怕有百八十斤,既然你求胜心切,那我就让你求死不能吧。
金军试过投石车投射距离后,再次推动投石车缓缓前进。
近十台数丈高的庞然大物带来的压迫感让土墙上的宋军蒙上了巨大的阴影。
投石车后密密麻麻的金军如同虎视眈眈的饿狼,只要缺口一打开,他们必然冲入军营,将军营里所有人撕成碎片。
之前几战金军吃尽了苦头,如今出动了巨大的攻城利器,没有人会怀疑金军的报复手段,必然山呼海啸般剧烈!
“小兔崽子们听好了,点火发射一定要把握准了,迟了你他娘的自己挨炮,开膛破肚还是小事,自己炸自己人就丢大了!”
“金军那几个大家伙,看着挺吓人,等会儿倒下去更吓人,哈哈哈!你们等着看好戏就成了!”
沈放表情轻松,哈哈大笑。
这么一笑,让宋军紧张的情绪缓解了不少。
这些炮手此前多次用震天雷击杀金军,对这铁疙瘩是又爱又惧,自然知道它多久会炸响。
此时炮手都全神戒备,等着沈放描述的恐怖威力。
金军炮手继续缓缓前行,到了预定位置,紧张有绪的打开支架,装填石炮。
“蒲里衍,快看,宋军发火弹!”
金军一名蒲里衍抬头看去,只见空中几团火球拖着长长的黑烟,朝投石车飞来。
“哈哈哈,区区一个火球怕啥,待我来发结实的……”
嘭嘭嘭!
接连不断的爆炸声剧烈响起,金军蒲里衍话还未说完,投石车周围的士兵瞬间被浓烟吞噬。
硝烟散去,满地残肢污血,遍地哀嚎。
巨大的投石车吱呀响,慢慢倾斜,倒塌下来,三丈高的粗大车架将抱头趴地的金军砸死一大片。
宋军在高处看得真切,虽然他们此前也见识了震天雷的威力,可单枚爆炸和集束爆炸产生的威力远远大于一加一。
爆炸相互叠加,弹片弹射的威力覆盖了周围数十步范围的金军。
这一包震天雷,消灭了几乎上百金军!
如此恐怖的剧烈爆炸几乎没有消停,连续不断的在金军阵中炸响,让密集列阵的金军顿时炸开了锅,不受控制的四散奔逃。
换成往日,沈放必会命骑兵发起冲锋,趁乱杀敌。
参与了多次野外阵地战,他太清楚阵型稳定的重要作用了。
士兵密密麻麻列阵,前方若是乱阵,后方士兵根本看不见前面的情况,前军一退,后军必乱,直到整个阵型被冲垮。
若是军纪差些的军队,士兵甚至相互戳戮、踩踏。
眼看着金军阵地硝烟弥漫,士兵发了疯似的乱窜,沈放突然大喝:“骑兵上马,随我杀出去!”
宋军放下木桥,数百骑兵扬起阵阵泥尘,呐喊着冲入金军阵中。
留在土墙上的宋军看得目瞪口呆。
沈放与廖宏区区数百骑,在金军阵中反复冲锋,竟如入无人之地,所向披靡。
沈放身在马背上,单手抓缰绳,另一手握铁枪,将枪杆抵在腰身上固定,锋利的枪头一路横扫,不知道划倒了多少士兵。
简单粗暴的杀戮让沈放变得兴奋异常,不知不觉竟然冲出了数百步之远。
胯下战马呼呼的喘着大气,突然被绊倒,沈放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前飞去,撞入人群中。
沈放摔得七晕八素,连忙骨碌爬起。
周围都是惊呼着乱窜的士兵,根本无人关注他。
完犊子了!
沈放在纷乱中抬眼四望,逆着金军冲锋的宋骑兵越来越少。
显然骑兵是冲不动了,要么如他一般坠马,要么已转身退回。
正在此时,一支乌黑的狼牙棒从头顶砸下。
沈放条件反射的贴地一滚,抓起一把环刀,切向偷袭者的双腿。
刀身划过双腿,拉出一道血箭,偷袭者嚎叫着扑倒。
沈放趁机一刀戳入偷袭者胸口,扭身一头撞入金军中。
耳边呼喝声,杀喊声,哀嚎声不断,沈放被人流裹挟着不断跌倒,爬起,再跌倒。
冷不防一只脚狠狠的塌在胸口,他几乎要背过气去。
可是求生欲让他用尽全身力气,猛的扭转身形,身躯侧躺成虾米状,抱头护腰,承受着一次又一次的踩踏……
耳边呼喊声渐小,沉重的脚踏似乎也变轻了,沈放陡然睁开眼,发现身体似乎没了重量,像飘在风絮之中。
周围混沌一片,光怪陆离的颜色变幻不息……
“我……是不是死了?!”
沈放大骇。
“可不能啊!”
“还有成千上万的士兵和百姓等着我,没了我他们怎么面对金人的铁蹄?”
迷糊中,空中幻化出一张脸,恬淡而宁静的女人脸。
“老公,我原谅你了!你去吧,还有更需要你的人等着你……”
沈放终于看清楚了,那是妻子曹欣的脸。
沈放放声大哭:“歆!我对不起你!用我的命把你换回来……你回来吧!”
沈放用尽全身的力气,在飘飘如絮的空中努力的伸出了手,试图抚摸那张日夜思念的脸。
可是他的手穿透妻子的脸庞,脸庞也因此如同青烟般,荡漾着散去,又是混沌模糊一片。
“歆!你给我个机会!我好悔啊……”
沈放猛然睁开眼,满地狼藉,地上躺着无数人,高声痛呼,粘稠的血液在身下流淌。
远处几座投石车燃起了大火,翻滚的浓烟中,几十骑骑兵四处逡巡。
“置制使!”
“沈放!”
“你在哪……”
骑兵们焦急奔走,口里大呼着沈放的名字。
我艹,我没死!
沈放艰难的站了起来,扬起了沉重的手。
终于有骑兵发现了孤零零站起的沈放,打马急冲过来。
“置制使,上马,快上马!金军要围上来了!”
廖宏探下手来,一把将沈放揪上马背,沈放顺势看向后方,黑压压的骑兵从后疾驰而来。
金军终于缓过神来,出动大批铁骑冲锋而至。
沈放瞬间恢复了神智,大呼:“廖宏,快走!神臂弩手准备,杀退金骑,不然全死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