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放见了刘德仁这个搞笑的姿势,火气全消。
“刘掌柜,钟馗抓鬼已毕,放下你的屠龙手吧。”
刘德仁犹豫半刻,终于放下了手:“你真没中邪?”
这老财主原来还有这有趣的一面,沈放也是醉了。
“刘掌柜,你来闻闻。”
说着,沈放将粘了粘稠液体的手指伸向刘德仁。
刘德仁终于也好奇的闻了闻,脸现惊奇:“臭鸡蛋味?”
“没错,这就是硫磺,那两个义庄老哥就是闻到了硫磺味,并非什么黑龙妖祟。我那个大杀器震天雷正需要这个硫磺。”
刘德仁松了口气:“只要没黑龙就行,你是怎么知道这矿洞里有硫磺的?”
“不是你告诉我‘黑龙吐信,腥臭无比’嘛,我就依着这话,寻到了这稀缺的宝贝。”
刘德仁盯着沈放看了许久,终于说道:“我刘德仁生平没有服过谁,今天对老弟你算是服服帖帖了。”
“别废话了。把张富贵找来,我要他把谣言都摁回地里,明天矿洞重开,我亲自带队进洞。”说着沈放大步踏出了院子。
刘德仁边追边念叨:“肺腑之言,肺腑之言……”
次日,沈放果然亲自带队,第一个进入了矿洞。
矿工们见西军置制使如此无畏,犹豫再三,接连跟着进洞去。
清理矿洞杂物,夯实洞壁,打通通风竖井……
沈放用他蹩脚的“专业”知识,一遍遍的教育矿工如何挖,如何防护,如何逃生。
不管怎么说都好,沈放这半桶水知识,总比再次爆炸死人要强。
仅一天时间,被炸毁的矿洞重新开工,一筐筐的黑石脂、铁矿石源源不断的运出。
西军随时都可能与金军正面刚,这些焦煤和黄铁矿将为西军的军事机器运作发挥大用处。
沈放如何能不狂喜?
……
不知道是不是出门踩狗屎,沈放这几天又撞了个大运。
硫磺的来源解决了之后,天长镇猎人蒋升又带回好消息。
蒋升在封龙山寻到了熬硝人纪天,费了许多功夫终于把纪天带回天长镇。
沈放兴冲冲拜会了这个衣裳破烂的老道士纪天,请教熬硝之道。
可纪天看了沈放一眼,来了句“离经叛道,浊气溢于表”,便不再与沈放交谈了。
沈放极为不爽,不知在心里请教了他祖宗几代,面上却不敢有丝毫不敬,偏偏有求于他。
黄老之学沈放几乎没涉猎过,偏偏这个纪天摆出一份得道仙师的模样。
刘德仁看在眼里,将老道纪天安排住下。
纪天倒也大马金刀的住下了,一点不将自己当外人。
隔天,沈放从乏驴岭回来,刘德仁悄悄将他拉至一旁。
“老弟,我发现原来你也不能包打天下嘛,区区一个道士都打发不了。”
沈放刀了刘德仁一眼。
“你有办法你来啊,把老道士拿下,我给你批个官当当。”
“嘿嘿,我这肚子里也没那些弯弯肠子,可是恶人自有恶人磨,老哥我带你去瞧瞧。”
“咦?有人能收拾他?”
“看了你就知道了,所谓一物降一物,嘿嘿……”
沈放将信将疑,随着刘德仁进了客栈内院。
他自信识人断事有些火候,察言观色更是日常功夫,可是纪天这个老冥顽只看了沈放一眼,便认定他是个污浊之人。
自己浊不浊,沈放自然清楚,在这些道士面前,自己确实有些龌龊。
没些手段怎么办大事?
借熊凯的人头时自己没有一丝犹豫,夺张思麒兵权时没半点拖沓,甚至这老冥顽若是一直道貌岸然下去,说不得也能找个借口杀了他……
“老爷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欲免为形者,莫如弃世,弃世则无累’,你说你隐于山,这山还是大宋的山呢,沈将军这是替大宋保江山,山没了你去哪里隐世?”
“‘不开人之天,而开天之天,开天者德生,开人者贼生’,我瞧那沈放,正是个贼,贪欲无度,窃天囊地,贫道为何要助他?”
“你那面相之术本就带了偏见。京师之人都言童太师精骨铁面,定是社稷之砥,谁知却窃民祸国,成了六贼。”
“而沈将军虽浪荡形骸,却一心为了大宋安危,挽民于水火。你这相术不信也罢……”
“刘姑娘,莫在贫道面前提那沈放,贫道也绝不替他熬硝。”
还没进到后院,沈放已听到了纪天那老冥顽的声音,而另外一个女子声音,却不知是谁。
“走,老哥带你从侧门绕过去,别破费了婉娘的一番心血。”刘德仁轻声道。
哦,原来是刘婉娘。
沈放虽然在这个客栈呆了几次,可每次都是如月前来伺候吃穿,一次都没见过刘婉娘。
自上次如月给念了一首绝句后,沈放一度有见一见刘婉娘的冲动,可忙于战事哪里有心思。
现在突然去见她,沈放心里滋味复杂。
透过一株秋海棠稀疏的枝叶,沈放终于看到了刘婉娘。
刘婉娘穿一袭素罗镶金花襦衫,内衬粉色抹胸,水绿色长裙束至腰,显得瘦削而婉约。她肤色白皙,未施粉黛已胜雪。
纪天与刘婉娘一边下着棋一边闲聊。
如月伺立在旁,不时拿手里的花枝在纪天的纯阳巾上比划,似乎想把花别在他头上。
“老爷子,你说你修炼数十年,终究没炼出一颗丹药,这心血不白搭了么?”
纪天抚了一把稀疏的白须,笑道:“贫道修道为的是养心,感悟道法,炼丹不过是为悟道佐证罢了。”
如月插嘴:“那你个老爷子悟出了什么,又佐证了什么?”
“道家学派渊远流长,贫道就是给你讲三天三夜也不及万一,而且你这女娃儿静不下来,说了你也不懂。”
“还是刘姑娘有修道潜质,若是有心修炼,说不得能胜过贫道。”
刘婉娘浅浅一笑,露出一口整齐贝齿:“可是奴家又不认同你那一套避世离俗的说辞,也避不过俗世。我一心念的是井陉百姓安危。”
如月也笑嘻嘻:“就是,你这老爷子还不是要食人间烟火,要不你这身破旧的道服从哪里来?”
说着,如月将秋海棠花别在纪天纯阳巾束带上。
“老爷子,戴上海棠花你就算还了俗,我家姑娘也不用听你那些晦涩难懂的道话了,多好!”
纪天竟不恼,笑道:“你这女娃儿顽劣如此,若是入了道观,贫道要打你板子。”
“你都住山洞,哪有道观给我住。老爷子,你给我说说,那山洞里晚上可有豺狼野兽?”
“呵呵,野兽倒没有,却有一大群蝙蝠。”
“那可怪吓人了,你不怕吗?”
“有什么好怕的,贫道熬硝正需要这些蝙蝠呢……”
“蝙蝠也能熬硝?”
“蝙蝠不能熬硝,它的粪便却可用来熬硝。”
“哦……那你熬硝干什么用的?”
“炼丹。”
“你不是说一辈子没炼出一颗长生丹么?”
“呵呵,哪有什么长生丹。炼丹也是为修道,所谓道法自然,返璞归真也正是为此……”
沈放和刘德仁站在海棠树后,听着纪天与刘婉娘、如月那里说笑闲聊。
看似古板冥顽的纪天,竟然童趣未泯,逗着如月,不经意将熬硝之法和盘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