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黎祝言语，黄里正冷汗潺潺，却又暗自庆幸。
庆幸自家远亲同大巫有了关系，而自己也是个来报恩的，不曾害过周遭凡人性命。
也庆幸自己现了原形，拨皮去骨不过二两肉，填不了大巫牙缝。
“可叫大巫知晓，此处失了巡境司管辖，妖魔自是极多。”黄里正恭敬回复，“不说远的，隔壁槐村便早就被犬妖占据。”
“我听闻那犬妖竟做下屠村恶行？”黎祝先前同农妇闲聊时，也对那犬妖有所印象。
“大巫见谅，小人得知此事已晚，”黄里正听得大巫言语，刚下去的冷汗却又是冒了起来。
黎祝摇摇头：“我不怪你。”
他也不是那不分青红皂白怪罪他人的。
听闻妖魔踪迹，黎祝还是压住了自己躁动的心绪：“若我直接过去，能否撞见那妖魔？”
他有此问，是因为无论自己如何隐藏气血，从郭北县到这里一路上除了不长眼的野物，也只是驱离了些未生灵智的孤魂野鬼。
能活了这么久的妖魔，无论如何总有些自己藏匿起来的技巧。
“大巫稍作等待，县中捕头将来，到时候大巫佯做祭品，由他带去，那犬妖多次索要血食都是经由他手，见了他自然不会起疑心。”黄里正想了想，建议到。
“那捕头？”黎祝皱眉，“他可是助纣为虐之辈？”
黄里正叹了口气：“他也是个可怜人，无亲无族，被县里大人物推出来和妖魔交涉，就为了保住他仅存的妹妹。”
这方年岁也有这等天运之子？黎祝挑眉起了兴致，倒也对其后续经历起了稍许好奇。
若无意外，当巡境使到来之际，应该就是他逆境翻身之际了。
不过这一切和自己目标却无丝毫关联。
念头转动间，却只是须臾，黎祝点头应许，同时对黄里正许下好处：“若此行顺利，我只要妖魔本身，其余财货，可交给里正。”
“小人身为妖类，凡俗钱货够用就行，不如分给受灾百姓吧。”黄里正婉拒。
“凡俗……”黎祝想了想，笑言到：“我可是个嘴贪的，和修行有关的资粮，最多分给里正一半。”
“不敢不敢。”黄里正哪里敢从大巫口中夺食，但是见黎祝又却是想给自己些许补偿，提着胆子建议到“莫不如这样，若是大巫日后见小人积德行善，夸耀小人几句，这样就足够了。”
“哦？”黎祝前世听过黄皮子讨封一事，可这讨封后居然还要寻人夸赞，平白等着不若听黄里正说些辛秘也好，“里正请说一说其中缘由。”
“大巫也知我族讨封一事。”见黎祝点头，黄里正继续说道：“尚未化形时，修行到了一定程度，我族便会行讨封一事，借助人族天生地养，口中蕴着的一口灵气，替天地行封。而这归根到底，也是妖类得天地承认，可修正道的一个途径。”
“借人之口得天地开恩，已是极限，在化为人后，若是能有周遭万物灵长再度赞扬，天地自有嘉勉，修行也会畅通无阻。”
“而大巫，本就是天地宠儿，随口一句，对小人也是天大的恩赐。”黄里正起身恭敬行礼。
“若你日后行善积德，我自然不会吝惜口舌。”黎祝扶起黄里正，承诺到。
正当二人说着闲话，先前老人声音从屋门外传来：“里正，这捕头又来了。”
黎祝闻言抬头，只见一面容颓唐，身穿着不合身捕快服的少年搀扶着老人前来。
“苏浩，你也是一苦命人啊，何苦掺和进县里那些大官的腌臜事？”黄里正见面，却是长叹。
“里正，我是来向您辞行的。”苏浩将老人搀扶坐下，从那浆洗的发白的捕快服长袖中伸出双手，恭敬一拜。
“这是何意？”黄里正诧异，慌忙间受了苏浩一礼。
“我知您对村中百姓甚好，也不求您选出那犬妖的血食，只求您在我身死后对舍妹照顾一二，不要让她步了兄长后尘，那巡境使，我是撑不到他来了。”苏浩说完这几句，又是恭敬行礼，随后转身准备离去。
“苏浩，你不怕你死后家中妹妹遭人欺凌？”黎祝猜测出这少年心中打算，不禁问道。
“我害了太多人了，如今也该轮到我了，那犬妖放出话来，今日没见到血食，要让城外再无活人，只求里正看在我为周遭挡灾的份上，帮一把舍妹。”苏浩顿了顿。
虽说罪魁祸首不是他，但是眼睁睁看着众人在他面前被犬妖所食，心中背负的罪恶感让他早已生不如死。
“走吧，我跟你去。”黎祝按捺不得，站起身来。跟着苏浩一同走出。
苏浩想要劝阻，却被黎祝一把拎起身子，直直出了院门。
眼见二人走远，老人叹了口气：“这世道，眼睁睁把人逼成了鬼。”
“没事，这次有高人相助，会平安无事的。”黄里正看老人心里郁结，开导道。
“高人？就那个待人和善的后生仔？”老人回想起黎祝模样，摇头晃脑的离开了。
黄里正感受着自己背后早已湿透的衣物。
和善？那是大巫的族人独有的待遇，对待异族，他们可是死亡的代名词。
人族仰仗其从蛮荒崛起，成为这片土地的主宰，靠的可不是单单的祭祀和巫药。
……
直至出了清塘村，走到大道上，黎祝才将苏浩放下。
“走吧。”黎祝示意。
被裹挟一路的苏浩整理了下褶皱的衣物，皱眉道：“你这汉子，我说了我去，你为什么要白白把自己送进妖魔肚子？”
“那你呢？”黎祝反问。
“巡境使马上就要来了，反正我也活不长，舍我一条小命换其余人一阵安生，也值了。”苏浩佝偻着身子。
“直起腰来。”黎祝轻拍苏浩脊背，“错的又不是你。”
“就是我，是我送他们进了妖魔肚子。”苏浩明明年轻模样，却是一副暮气沉沉，“走吧，到了之后想要保命就不要说话。”
两人一边走着，一边闲聊。
“知道你活不过巡境使到，为何还要当那群人的走狗？”
“为了让妹妹活下去。”
“那你为何现在又来送死？”
“为了让妹妹活下去。”
……
黎祝并不了解其中苦难，不过，槐村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