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梅转过身来冲馒头笑了笑,手里拿着一个白色的药瓶,“涂上它不肖两日就好了。”她信步走到馒头的跟前蹲下,馒头踉跄着站了起来,她知道自己是何种身份,断然不能让夫人给自己涂药呀,“夫,夫人,不,不可......”只要一紧张她就有点口吃。
阿梅按住她肩膀不让她起来,和蔼可亲地说:“坐下,不然这脚又严重了。”馒头唯唯诺诺地坐在椅子上,像一只被猫把玩的小白鼠,好不自在。可怜的小丫头呀,长这么大哪受过这等待遇呀。
很快脚踝上的药涂好了,馒头欲要走,尊卑摆着,气氛沉闷使她喘不过气来,她宁可干粗活,宁可挨骂,也不要受如此待遇。她感到夫人今天的行为怪异至极,平时的她总沉默寡言,郁郁寡欢的模样,今天突然变了个人似的,真叫人无所适从。
阿梅将馒头山下打量了一番,身无半点装饰,露出怜惜的神色,“这么漂亮的脸蛋没有装饰可怎么行,让别人看见了还以为我们史家亏待了你们呢?”馒头听罢还以为是夫人在责备她呢,倏地慌起来,“夫,夫人,我......”馒头从椅子上站起来,阿梅扶她坐下,“你误会了,我这里有一对耳环,刚好配你的脸型,等会儿,我拿给你。”
“夫,夫人......”馒头正襟危坐,阿梅起身走向柜子,很快她从首饰盒里找到了一对漂亮的耳环,这耳环碧如天空,质地纯正是玉无疑。阿梅拿在手里垂吊着在馒头的眼前晃了晃,“喜欢吗?”馒头点点头,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不知是欢喜还是害怕。
阿梅转到椅子背后,双手搭在馒头的肩上,“闭上眼睛,我给你戴上。”可怜的馒头见了玉耳环,乐在心里居然乖乖把眼睛闭上了。阿梅狡黠一笑,从袖口里抽出那把刀子,那把杀了史老爷的刀子。自馒头进了阿梅的房间之后,世上的人再也没见过馒头姑娘。她是孤儿,小时候在大街上乞讨被史老爷看见带回家做了奴仆。史家的仆人大部分都是这一状况,史老爷此举并非出自善意,他只不过看中了他们廉价的劳动力。而且史家的仆人绝大部分都是女子,这也是史老爷有意为之,他像一只原始的公猿,强迫这些孤苦无依的女子与他苟和。
出了馒头这一状况,阿梅不敢在贸然行动。包子与馒头形影不离,情同姐妹,半天见不到馒头,这时跑过来问阿梅,“夫人,你有见到馒头吗?我找了她半天没找到,午饭时还在的呢。”阿梅闻声一顿,“馒头,馒头她一个远房表兄来寻她,出去了,估计今晚不会回来了。”
包子挠了挠头,“她不是一个亲人都没有了吗?”这时阿梅发现了一件要命的事情,墙角的柜子底下正淌了一摊血,阿梅由惊转怒,“你是在怀疑我的话了,出去,滚——”包子呆若木鸡,不知所以然,愣了愣说:“是,夫人。”说罢便出去了。阿梅庆幸包子没看见那柜子的异样,她真心不想再枉害无辜了。
其实包子已经对阿梅起疑,先是史老爷,史老爷每次去办事都会和仆人们交代几句,而且那天下雪,史家大院外的青石路被积雪覆盖,这天包子恰巧负责打扫青石路,没有发现史老爷的脚印,也没发现马、马车等交通工具的痕迹;再接下来是馒头,中午馒头还和包子一起吃了午饭,她对远房表兄之事只字未提。她俩都是无依无靠的孤儿,从小一起在史家大院长大情同手足,如果真有远房表兄来看她,她不可能不对包子只字未提。
以上的疑点让包子得出一个结论——史老爷和馒头都被阿梅给害了。心想至此她坐立不安,有可能下一个就轮到自己了。一走了之吗?可是天地之大哪里又是容身之所呢?虽说在史家大院,常受史老爷凌辱,日子过得凄苦一些,但好歹也有个容身之所。到了夜晚无数念头笼罩着她,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她爬起来走下床,想上茅房,突然,她看见史老爷的书房微微亮着光,她心想是不是史老爷回来了,可是这光亮的得奇怪,很淡,淡得像漆黑中的萤火虫。
包子壮着胆子悄悄走近,夜晚的风大,不知是害怕还是寒冷,她全身在打颤,书房的门光着,两块窗帘相交处露出一条缝,她半蹲着身子露出一双浑浊的眼睛从缝里看去,不禁心下骇然,阿梅正蹲着身子鬼鬼祟祟地在史老爷的书房里翻箱倒柜,似在找寻什么。
倏然,阿梅回头看了一眼,包子肝胆俱裂紧忙低头,自己狂跳的心声在包子听来就像打雷,寒风中她汗如雨下,不敢再抬头,她蹑手蹑脚地爬行动物一样爬到角落里躲了起来。静静观看着书房的动静。
过了半个小时,书房的灯熄了,不一会儿,阿梅走了出来,悄悄把门关上,扫了一眼四周,没发现任何异常,直径走到大院的中央,又向四周仔仔细细扫视了一遍,包子不敢声张,见阿梅没发现自己,正才松了一口气。
阿梅确实也没发现包子正在暗处,她在史老爷的书房中找到了一串钥匙,藏得很隐秘,她发现书架后面的有一块地板与周围的地板颇为不同,几乎是一尘不染,似是经常被触摸,她相信在白天她是绝对不会发现的,黑暗中在灯光的照耀下却是一目了然,她心下大喜,敲了敲果然是空的,发现里面有一串钥匙,毫不犹豫地拿了起来,她暗暗祈祷,希望能打开司马山身上的锁。
阿梅确定仆人们都睡了,放心地走向了院后的地牢里。
包子猜到了阿梅的用意,蹑手蹑脚地尾随而去。地牢亮着一丝昏暗的光,包子从送饭的缝隙里往下看,尽量小心谨慎,不弄出一点声响来。
“我找到了一串钥匙,不知道能不能打开铁锁?”阿梅从怀里掏出一串钥匙嘀嗒作响。这串钥匙少说也有二十把,阿梅先解司马山脖子上的锁,因为不知道是哪一把所以只能一把一把的试,当试到第三把的时候嗖地一声开了,司马山一动不动的身躯瞬间暴跳起来,六年的暗无天日,眼看自由就在眼前,怎会不兴奋呢?
“你先别急,”阿梅显得很镇定,她可不想在这最后的关头出什么叉子,“手还没解开呢?”
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像泄了气的皮球,世界上最痛苦的事莫过于等待。阿梅拿起钥匙在司马山左手上的锁孔里试了试,完全不合适,阿梅的手在抖,鼻尖上沁出了一层汗珠。“别紧张,再换别的试试。”司马山安慰道。
这次试到了第九把才将锁打开,阿梅的脸颊在油灯的照耀下赤红,汗如雨下。这次司马山显得很镇定,伸出右手,“一鼓作气,来。”阿梅擦了擦脸颊的汗,将打开了左手上的锁的钥匙拿到右手上试,他俩都做好了接受失败的准备,没成想这次一试便中,原来双手上的锁不仅看起来相似,确实也是一对的。
自由,究竟什么才是自由?自由就像鬼一样,只存在于传说中!
司马山离开了地牢,走向人世间这座最大的囚牢里,他和世间所有人一样永远都是囚徒。
包子目睹了阿梅解救司马山,她心中惊恐万分,左思右想最好还是明哲保身要紧,当晚便匆匆离开了史家大院。
出了地牢,司马山发现在地板上有两串脚印,司马山饶有兴趣地蹲下身来查看,“刚才谁和你一起来的?”
“就我自己啊,”她好奇得看着司马山蹲在地上,“怎么了?”司马山指了指地上的一串脚印,“这是你的,”又指了指另一串脚印,“这是另一个女子的。”阿梅大惊,“有人来过,”她慌乱起来,“那,那我们快走吧。”
司马山笑了笑,“史家还有什么人?”司马山的一双浑浊不堪的眼睛像吊在一具骷髅架子上的灯笼,让人不寒而栗,六年的地牢的日子让他几乎只剩下一具骸骨。
阿梅愣了愣,“还有十二,哦不,”她突然想起馒头已经被自己割了喉,“还有十一个仆人,他们都睡了。”
司马山站起身来,像从沼泽地爬起来一般肮脏,“带我去。”司马山看着阿梅一脸惊慌的样子,“你忘了你的父亲和哥哥是怎么死的了吗?你忘了这六年我们是怎么过的了吗?”司马山显得很激动,脖子上被铁锁磨出的老茧就像一条蛇盘踞在上面一样让人恐怖和恶心。
“我,我......”阿梅支支吾吾着,她实在不想再造杀戮。
司马山笑了笑,“你是迷恋上了富太太的日子了吧,”他自顾自地笑了笑,“哪像我活得连一条狗都不如。”
阿梅滚下两滴眼泪,不可置信地看着司马山,“没想到你既会说出这种话来。”
这时司马山见到阿梅脸颊的泪,顿时冷静下来,“对不起,阿梅,对不起......”他一连说了好几句对不起。
阿梅止住了眼泪,“你想做什么就做吧,只是——”阿梅瞬间失去了魂魄般,脸色煞白,毫无表情,直径走向大院里。
司马山愣了愣,紧随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