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头的尸体漂浮在白龙江上，堵塞了河道。
僧侣们撑船用钩子把浮尸拉到船上，这是第二十个昼夜。
好在是春夏交际，这一两百年的气温也极寒冷，河水浸泡，尸体已经腐败，却还不至于糜烂成白骨，勉强可以聚拢起来。
多数的死尸已经打捞上岸，掩埋，或者焚烧掉了。江水清澈多了，可江面上似乎还是蒙着一团团淡红的雾气，恶臭味久久不肯消散。
江阳城被屠杀了十五日，野猪人干的好事。
浮尸千里，江水尽赤。
原本的城墙还在，可是城里的房屋都已经被付之一炬。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城里的尸体都在烈火中化作了飞灰。
江里漂着的只是被屠杀的人中的一小部分。也许有十多万，或者更多，但是僧侣们算不清了，很多尸体顺着江水被冲到下游去了，被江水中的鱼虾分食。
只是鱼虾能吃掉的只是少数，还有一部分化作了野猪人的口粮。
北方逃难来的难民，附近村镇的百姓都在野猪人攻城的前夕躲进了这个大城。但是城墙没能保住他们的性命。野猪人还是攻破了江阳城的防御。
除了极少数的幸运儿，几乎没人逃脱野猪人的屠杀。不过死者的数量是没法计算了，有人觉得有五十万，有人觉得有八十万，但如今已经是一笔糊涂账了。
整个江阳城都是黑烟滚滚，天空也被遮住了，两个僧侣正在焚烧尸体，麻木地颂念经文，让冤魂早日往生。
船上打捞尸体的一个僧侣察觉到一丝异样，他抬头看天，嘴巴猛然张开，眼睛也瞪大了。
“那是什么！？”
僧侣惊诧，向天上指道。
“什么？”
众僧侣茫然，也抬头朝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一团黑影极速坠落下来，越坠越快，最终扑通一声砸进了水里，溅起大片的水花。
黑影拖着长长的尖叫，惊呆了围观的众僧侣。
“那是什么？”
有人神色怪异的问到。
“是个人！？”
有人犹疑地回答。
“此人从天上来，莫非是天神？”
众人早七手八脚划船过来，扒着船沿往水里观望。
落水的人他们也没看清，但肯定是个人无疑，只是此人出场的方式震惊了众人，竟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如果说是神仙，这人未免太不体面。如果是凡人，那又无法解释怎么会从天而降。
众人七嘴八舌，最后得出“跌落凡尘的神仙”这一结论。
不过“神仙”似乎酷爱潜水！掉下去半晌也不见上来。
“不好，这怕是个旱神仙！”
围观的僧侣中一个五大三粗的一拍大腿道。
果然他说完这话喘气的功夫就看到“神仙”掉下去的地方咕噜噜得冒出了一串水泡。
说话的僧侣把罩袍一脱就扎进水里，翻腾了半晌，终于把“神仙”捞了出来。
众人七手八脚开始救援，捏胸捶背折腾了又是一阵子，这“神仙”才猛咳起来，呛出一口水活了过来。
不过这个天上掉下来的不是个神仙，而是一个前一秒还在电脑桌前控制自己的角色抡着长戟砍人的骑砍玩家，名号熊文。
战斗正惨烈的时候，突然一阵失重感传来，他也猛然坠落下来，不到三秒钟就坠入了不知哪来的河水中。
熊文是个北方汉子，从小家乡的河水就被镇上招商引资来的蒜油厂的废渣污染了，那河里的味道实在是酸爽，所以他从来没下去过，自然不会水，要不是众僧侣救得急，现在就已经淹死了。
看到“神仙”活了，僧侣们围了过来，上下打量着他的不同。
要说这个天上来人也确实不同，相貌上倒是平平无奇，年纪看起来不过也就二十不到的样子，嘴巴上光洁溜溜，胡须都刮得干净，像是个宦官一样。
“莫不是个阉神？”
熊文听到有人小声对旁边人嘀咕。
显然是议论他的，虽然素不相识，但是不妨碍熊文心里郁闷。
除此之外那不长不短，不僧不俗的头发也是引人注目，加上一身奇装异服，都给人不可名状的感觉。
“神仙，刚才就是我救你出水，小人俗名李开山，此生别无所求，求神仙赐我个婆娘生一炕崽子。”
大个僧侣挤到熊文面前扑通跪了下去，磕头许愿道。
熊文正惊魂未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又是刚被人从水里捞上来，满脑子懵圈中，就见一个光着膀子，胸前纹身斑驳的大汉扑通一声跪在了自己面前，许了愿，“𠳐𠳐𠳐”三个头磕了下去，满脸期待的看着自己。
“你谁啊，这是什么地方？你们想干什么？”
熊文嘴张得很大，满脸惊诧得看着眼前的众人问道。
“唉，我们是下游的僧人，供奉婆罗天神，不久前野猪人攻陷了江阳城，杀死了城里的百姓，我们在这里收拢他们的尸体。以免招来瘟神啊。”
众人中一个年岁较长的答了熊文的话。
“野猪人？江阳城？你在说什么？”
熊文确认这是两个自己从没听过的名字，此时他完全没有去想这是剧组拍戏的可能，江面上浓郁的死气让他毛骨悚然，毫无疑问，他穿越了。
只是他在听到这两个名字之后确信自己绝不是历史穿越，而是来到了一个自己从没听说过的世界。
虽然眼前的一众僧人眉目长相都是和自己类似，装束也像是古人的样式，但是这肯定不是自己知道的那些古代历史中任何一个时代。
“神仙初到此地，请听我慢慢道来。”
老僧对于熊文的茫然毫不意外，其他众人也是如此。神仙本就不和他们一个世界，又怎么会关心下界琐事。
熊文在众僧人的照护下换了干衣上了岸，点起一个火堆让众人围坐过来，那老僧就把这一切的因果都娓娓道来了。
熊文凝神听着，嘴巴慢慢大张起来，不但是因为自己来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更有野猪人等蛮族的血腥屠戮，这恐怖的程度丝毫不逊于他童年时期从父母嘴里听到的“猫猴子”的故事。
熊文毫不怀疑，如果把自己今天听到的故事转述给三国时代吴国的孩子们听，绝对有比张辽更好的止小儿夜啼的功效。
“可我不是神仙，长老，我帮不到你们。”
熊文在众人一口一个“神仙”中听完了几个基本的故事，帮他理清了这个世界一些简单的信息。
最后熊文决定还是坦言相告。他可不想当神棍，谎言总有被戳破的一天。
何况这恐怖的世界，被人戳破谎言打死那都是形容得了善终的，万一被供奉起来推到了对抗野猪人的第一线，那才真是物理意义上的死无全尸。
“我真不是神仙，我就是个过路的打酱油的，我就不是你们这人，你看我，啥能力没有，你认错人了，我真帮不了你们啊。”
“不，神仙，您就是神仙。否则您怎么会从天上来呢？”
老僧摇了摇头，笃定的说道。
“你拜的那个什么神，都是三头六臂的吧，你看看我，两条胳膊两条腿，和你们没啥区别，相信我，我真的不是神仙！”
熊文哭笑不得，感觉自己这从天而降的登场确实有些解释不清。
都是该死的封建迷信害得。
熊文心里暗骂。
“不！”
老僧更笃定了。
他凑近了熊文的耳边，“所有人都需要你是神仙，只有天神，可以拯救他们！”。
熊文心中愕然，似乎又有些恍然，似乎明白了老僧的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