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将军的兵士攻入了东江城。
城门上悬挂着两个一尺见方的铁笼子,锈迹斑驳。
铁笼子里各装着一个人的头骨,风霜侵蚀,铁锈浸染,左侧枯败的头骨上破了一个鸡蛋大的窟窿,右侧那个颧骨向下斜着有一个平整的切面,少了一部分骨头,那是半张脸被削掉了。
左将军的目光凝视头骨,凝视着那个头骨的切口,突然瞳孔骤缩。他浑身留下冷汗,一股猛烈的颤栗感从身上袭来。
他的回忆连同猛烈跳动的心被拉扯回到了二十年前的那个午后,那一场炽热阳光下的凌冬大战。
那还是诸夏大历年间,北方野猪部蛮族寇边。
时值诸夏258年初春,皇帝发精兵八万击敌。
京城东北三百里,蓟门关雄关锁国门。
纵观帝国北疆,万里长城如猛龙横卧,断壁山间一座雄关耸立,正在龙头位置,此处就是蓟门关。
蓟门关外,寒风刺骨,鹅毛纷飞,那是关东之地。
从蓟门关出去的将士在雪地上留下的足迹车辙早已被风雪抚平,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左将军的思绪却顺着蓟门关外的路飞速掠过,最终停留在了那个让人绝望的峡谷-鬼不归。
那是他关于笼子里的那个头骨主人最后的记忆。
狭窄的通道只能容一人通过,两侧都是陡峭的崖壁。四万诸夏大军却要从这里通过。
领兵的就是那头骨的主人-刘将军。
那时他早已须发斑白,正当他率领半数的军队通过了峡谷时,野猪人袭击了他们。
刘将军是冲在最前面的,他挥舞着三十斤的镔铁大刀劈杀了几十个野猪人,半边脸被敌人削掉。
滑腻的血水让他握不住刀柄,鲜血从他的伤口汩汩(gu)涌出来。
他老了,疲惫很快占领了他的躯体。
一群野猪人挥舞着斧头淹没了这个老头。
左将军记忆中关于他的片段到此为止,他再也不知道后面的事情,那时他还只是军中一个小卒,面对凶狠的敌人,他哭爹喊娘的逃走了。
他是个逃兵。那天的阳光炙烤着左将军的灵魂。当他再次看到刘将军的尸骨,他愧虐了,因为如今他仍是个长腿将军,只是临阵逃跑不只是他的特长,而是如今的将官们公有的秘技-除了那些不逃跑的。
然而在擅长逃跑的将军中,左将军也算是骁勇善战了。
野猪人高七尺,嘴长牙利,短耳卷筒,形如野猪而得名。身体覆盖粗硬短毛,身形却和人类无异。如果砍去脑袋,远远看去也难以辨认,只有身上的硬毛能作为区分。他们野蛮而粗暴,当那个臭名昭著的屠夫登场后,他们的残暴到达了顶点。
诸夏257年春,野猪人剑猪部酋长奴奴哈征服野猪部,统一了整个野猪人部族。
诸夏257年夏,剑猪部改称金猪鬃汗国,后称猪鬃汗国。
诸夏257年秋,十万野猪人寇边,生活在关东之地的真夏人民首当其冲。野猪人杀人无数,食之。
诸夏257年入冬,关东之地完全陷落,真夏百姓除部分逃入关内,都成为野猪人的口粮。诸夏举国震动!
诸夏之地,东地夷洲,南地蛮洲,北地狄洲,西地戎洲,直隶中洲。又称夷夏,蛮夏,狄夏,戎夏和中夏,加上在漫长历史过程中融入进来的百越,巴郎,胡奴,都自称夏族,遂并称诸夏,用以国名。
东北乌水河畔的人类部落后也被同化,古夏帝国覆灭后,他们遂自称小夏族,称自己是真正的夏族正统,因而又称真夏。
真夏人虽不是血统意义上的夏族,然而如今天下一统,早已没了血缘之分,都是兄弟民族。真夏人被屠戮,海内震动!然而帝国的征讨失败了,出征的两路大军都被击溃,统兵的二将脑袋此时就悬挂在东江城的城头上,此后便是二十多年的惨状。
野猪人部族急剧扩张,又征服了生活在西部荒原的半人马部族,拥有了二十多万的蛮族大军后连年不断地入侵烧杀抢掠,掳走了诸夏无数的百姓。强者杀死,弱者奴役,血腥的地狱不断向诸夏的土地蔓延。
左将军的进攻是帝国的舍命一击,数万的诸夏将士从海上袭击了野猪人的领地,此时帝国边境空虚。
恍惚之中,左将军已经进了城。
士兵在清理残敌,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白痴儿。
他口角留着哈喇子,抱着一个童稚腿大小的烤肉啃着,见到武将们也不怕,只傻笑着。
突然伸出一根手指,指着一个被救出的脏兮兮的夏族女孩,咧嘴傻笑着:“两脚羊,好吃。”
左将军胸腔内怒火翻涌,要像引燃的巨炮喷发出来,带起他一阵肝疼。
可肝是不会疼的,左将军摸了摸后腰上,还插着一根透过了铠甲的箭。
“爹,不对,爷爷,祖宗,您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当野猪人的狗了,我从此改邪归正,我以后吃屎也再也不敢和他们同流合污了,求求爷爷饶我一命。”
求饶的是一个夏族人,他背叛了自己的族人,为野猪人充当走狗。在诸夏,这种人被称为汉奸。
狗汉奸跪在地上,用舌头疯狂地舔左将军的战靴,舌头都舔出血来,让左将军一阵恶心。
左将军薅着这汉奸的辫子,把他拔了起来,右手从后腰掰断了箭杆,在汉奸脖子上比划了一下,干净利落地捅了进去。
顿时汉奸喉咙里一阵咕噜咕噜的杂声,他再也叫唤不出来了……
三天后,左将军的军队乘船撤回了帝国,那是诸夏军队最后一次攻入野猪人的领地。
又十年,野猪人攻破诸夏都城,末代皇帝自挂东南枝。
左将军死于乱军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