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昌龄的默然死去,李钰不清楚,至交好友李太白不清楚,南八南霁云更不清楚。
三人尾随在贺兰进明的大部队后,不疾不徐地穿城而过,沿着长长的街道走了许久,终于到了将临淮城一分为二的一条大河桥上。
临淮临淮,皆因临近淮水而得名。这座城市因淮水而兴盛,因淮水而愈显地理位置的重要,也因淮水的静静流淌而让这座城市更加灵动生气。
穿城而过的这条河不是淮水,只是人为在淮水岸旁开凿了个口子,再在城里挖出深沟暗渠,引淮水入城,穿城而过。
虽然流经城中的这条人工渠比不上淮水的宽广,但因为考虑到往来水运的便利,因而开凿得也并不小气。
河深三四丈,河宽十余丈。往来舟子,行商大船,皆可经过此河入城出城,装卸货物,可谓方便已极。
当然,开凿这条宏大的人工河,不是为了将城池一分为二,而是为了让城市的水陆交通更加方便,城市愈发繁荣。
因此,未方便河流两岸城市的交通生活,时人又发挥出无穷的智慧与汗水,横跨这十余丈的大河,建起了四座大桥。
其中最大一座,便是眼前这条跨河耸立的通天桥。通天桥全用坚硬的石头砌筑,桥下有三个硕大的半圆拱形,桥面拱起,由中间向两边慢慢趋于平缓。
虽然是一座拱桥,但因为很长,拱起的弧度并不算大,路面平整,往来车马皆可通行。
桥下流水淙淙,无数船舶自桥面下正中间那处最大的圆拱穿过,不受丝毫阻碍。
此时已是深夜,原本繁华的河流两岸灯影稀疏,行人零落,只有静静的一条河流慢慢诉说着这座城市的历史辛酸。
只是这种安静没过多久,便被以贺兰进明为首的一干人等破坏殆尽。
一圈人浩浩荡荡,吆五喝六,气势雄壮,不多时便齐齐聚集在拱桥之上。
贺兰进明神态悠然,在几名亲信的簇拥下来到桥墩前,打开折扇,缓缓扇着,河风夹杂着鱼腥味迎面扑来。
他并不觉得这河风中的鱼腥味有何不适,只笑意盈盈地望着河面中心的一艘大船。
船上灯火辉煌,但却没有人影往来和喧哗之声,好如一艘无主之船静静漂浮着,随波逐流,不知道将飘向何方。
而在他不远,那个被黑巾蒙头的胖大汉仍旧五花大绑地被两名卫士押着,脖颈上寒光闪动,随时都有掉脑袋的危险。
等众人站定不久,李钰和李太白、南霁云三人一前一后也来到了石拱桥上。
李钰早已看到那灯火通明的大船,不由眉头紧锁,面泛忧色。
他如何不识得这艘大船正是当日他们在沿途从河阴郑家的欧阳敬怀手中抢夺过来的商船。
虽然这大船外表做了些改变,但主架和形制,却与河阴郑家如出一辙。
只这一眼,李钰便觉心头狂跳,不好的预感从心灵深处慢慢蔓延。
这时,贺兰进明面带笑意,转头向远处的李钰道:“这艘船,你这奸细应该不陌生吧?想要里外夹击,颠覆临淮形势,却不料本官早算计,今日尔等落入我手,倒也不冤。”
李钰闻言,终于依依不舍地将双目视线收回,冷冷看着贺兰进明,过了好一会,才陡然仰天哈哈大笑。
等到守住这恣意笑声,才阔步向贺兰进明行去,边行边朗声道:“你堂堂御史大夫、临淮节度,真没想到会使出如此下三滥的手段。简直败坏了咱们老李家的名声。”
话落,他已来到了贺兰进明身前,扭头望着河中大船,再不言语。
众官迫于李钰的一身气势,见他行到身前,不由纷纷后退。
只有贺兰进明,以及他身边所剩不多的卫士,没有做丝毫动弹。
等到李钰终于在贺兰进明跟前站定,贺兰进明才笑着反驳道:“乱世用重点,情急无常规。为临淮数百万百姓着想,对付你这伪燕奸细,即便使出千般下流手段,老夫也觉毫无愧色。”
他义正辞严地反驳着李钰,等他说完,也不给李钰辩解的机会,话锋一转,无不戏谑地对李钰笑道:“怎么样?故人在前,你到底是救还是不救?你若无心营救,凭你的身手,要从此地逃出,当不会是难事。不过嘛,你要是答应营救,或许他们可以逃得性命,但你李钰的脑袋,却一定是要搬家的。嘿嘿——”
李钰的确深感进退两难,却还是强自平定心神,一边运转思维考虑对策。
“节度使真可谓是运筹帷幄,雄韬伟略啊,只是嘛,我余立天生一颗天不怕地不怕的熊胆,从未将自己这条性命放在心上。今日如果我死,可以换取他们的平安,我愿意就此赴死。”
听到李钰此般说,贺兰进明眉毛闪了闪,然后含笑道:“这么说,余兄已经作了选择了?”
李钰默然无语,只缓缓点头。
贺兰进明见此大声一笑,继而道:“如此,还请余兄放心,我贺兰进明只除首恶,其余一干人等,若能就此作罢,不再返回贼军阵营为虎作伥,我当可答应你,用你的性命换取他们的性命。不知余兄意下如何?”
李钰听到贺兰进明这么说,也缓缓点头,沉思片刻才点头道:“如此甚好。'
贺兰进明见此大喜,忙对左右一招手,数名大汉再不迟疑,拿出手中铁链脚铐便向李钰围来。
看那架势,自然是要活捉了李钰去。
不过,当那些大汉将李钰围在垓心之时,李钰突然把手一张,阻止了那些人手中动作,嘿然笑道:“俗话说,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你贺兰节度使没本事抓得住我,使出这等以人质要挟的卑劣手段让我束手就擒。这是你的本事,原本无可厚非,不过,你想要我束手就擒,至少得让我看看那些人质到底是不是你随便找人顶替而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