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李钰既是对来历不明的马车中神秘的人所说,也是对如牛皮糖一样跟在自己身后的小七所说。
马夫闻言,并不答话,将询问的目光又投向马车重纱帘后。
马车里,先前那道声音响起:“公子这么说也有些道理,那我们就不进郓城了,在这里等你就是。”
李钰见这神秘人并没强求要进入郓城,放下心来,又叮嘱了两句,便踏步向郓城行去。
马车内外的人却并没有对李钰进城有丝毫的阻拦,好似都很相信他就是那个能够扭转乾坤的人物。
李钰身在焦躁中,也没注意到这点小细节,双目遥遥听着郓城上下的喊杀声,脚下奇步施展,刹那间便消失在远处。
他一口气奔行十余里地,终于可清晰地看到黄昏下的郓城是怎样一番模样:只见城池外面的护城河里,到处是漂浮的尸体,破烂的木板船舰堆砌在河道里,凭空在护城河上搭建了个可以往来通行的桥梁。战火缭绕,浓烟滚滚,洞孔密布的旗帜在暮色中飘荡,显得格外悲凉。
而城池右边半里地外的大野泽边,整齐排列着数十艘大船,可惜因为有陆地相隔,并不能抵达战场中央,只能用装备在船板上的巨型投石机向城池外的贼军轰击硕大的石头。
在岸上,也有近外贼军整齐列阵在岸边,投石机、强弩、硬弓、火箭,齐齐向湖泊上的船只猛攻。
相较于这种遥相攻击的惨烈相比,城池上下的攻防却犹如人间地狱一般,贼军在四面城墙都发动了猛攻,无数云梯搭在墙头,攀援云梯而上妄图杀上城头的贼军也如蚂蚁蝗虫一般,密密麻麻地覆盖在城墙上,不留一丝空隙。
城楼上,守城的既有身着军服的正规军,也有身着短衫短裤的农民,还有许多老弱妇孺,全部守在城楼上,向那些贼军猛砸石头、滚木一类,妄图将密密麻麻攀附在城墙上一步步向上的贼军砸落城墙。
可惜,他们砸得越多,那些蝗虫也就更凶猛,下面更有源源不断的涌上来,好像这些人都似发了疯一般,根本不怕是死是活。
即便李钰见过许多激烈残酷的大仗场面,但此时看郓城的惨况,也不由心惊肉跳。
诚如那马夫所说,以目前的形势来看,郓城被攻破只是迟早的事情。迟则可能是明日天明,但早的话,可能就是眨眼之间。
可以说,形势已经到了千钧一发之际,幸亏龙影义军在郓城的实力最强大,这才能够支撑到现在。要是六万大军前去攻打寿张,单凭徐慕白等人率领的那两千人,恐怕连一天都守不住。
“怎么办怎么办?郓城看来是要被攻破了啊。”
正在李钰望着郓城的惨烈战况时,一道熟悉的声音自背后响起。
李钰转身看着一脸淡笑的小七,皱眉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在那里等吗?”
小七不看李钰的脸色,只望着郓城的惨烈战况,沉声道:“来都来了,你怎么忍心不让我来趟这个热闹?”
“热闹?”李钰见小七把这一场惨战说成是热闹,不由有些生气。
小七才不会管那么多,点点头,道:“我打小就喜欢凑热闹,不然也不会在地底墓穴将你金蝉脱壳般带出来。既然都知道郓城有热闹可看,我自然要来咯。况且,有你这大宗师在,我还怕啥。”
李钰闻言,都不知是生气还是无奈了,摇摇头,低声道:“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什么,我现在准备混进城去,你也要和我一起么?”
小七听李钰这么说,摇了摇头,道:“难道你没看到,郓城已被里三层外三层给包了饺子吗?即便你现在凭着一身高强功力,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城中,但那又有什么用呢?这么大规模的战役,可不是靠一人之力能够正面扭转的。”
李钰不以为意,冷声道:“我的兄弟在城楼上拼命,我身为他们的主帅,怎能在局外袖手旁观?即便不能扭转战局,我死也要死在兄弟们一处。走了!”
说着,李钰再不管小七,迈步便向三里外的贼军攻城队伍行去。正如小七所言,以李钰现在的功力,即便是如此惨烈的交战,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去,也只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喂,等等!”
他刚走两步,小七已追上去拦在李钰面前,沉声道:“我觉得,你与其孤身进入城中与你的兄弟们战死一处,还不若在敌军后面想想办法,说不定凭你我二人之力,或可以扭转占据也说不定呢。”
李钰虽然定力一向较好,但看到郓城攻破在即,一时间关心则乱,也没过多想什么,只想着自己回到城里,与龙影义军众兄弟和城内百姓战死一处。
此时听到小七两句话,顿时感觉如醍醐灌顶一般,脑海中闪现出一个念头,脱口道:“对了,怎么忘了斩首行动。”
小七听到李钰说出个新名词,顿时有点懵,开口问道:“什么斩首行动?”
李钰想到了主意,一扫脸上的阴霾,笑道:“擒贼擒王。”
“哦。”这么一说,小七倒是明白了,也恍然大悟,点头道:“主将已死,群龙无首,贼军必然不攻自破,好主意。”
这不是李钰第一次使用斩首行动了,也并非李钰的首创,但这确实是当前唯一可能扭转战局的途径了。
主意已定,两人躲在贼军背后两里外的浓密树林中,仔细观察着敌阵形势。
“帅旗在那里!”
小七一双眼竟然比李钰还要敏锐,只扫了一眼,便从大军中找出了那张在夜风中招展的帅旗。一个硕大的烫金“史”字在旗帜上若隐若现,宣示着这支大军是史朝义的部队。
李钰顺着小七手指的方向,看了阵中一会儿,轻轻摇头,道:“障眼法而已。我太了解史朝义这人了,看似英豪,实则也是个贪生怕死之徒。他既然知道我龙影义军中有化境宗师,就绝不会让自己能够轻易被我们找出来。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这种事情,我可干了不少,他再傻应该也有点记性。”
小七闻言,神色一黯,默默点头,也觉李钰说得在理,又寻目向阵中巡视,妄图将史朝义从阵中找出来。
与他不同,李钰双目紧紧盯着小七先前所指的那面帅旗下的一处,片刻后双眉一掀,冷声道:“不用找了,依我看史朝义根本就不在大军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