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
刚出炉的热水如同浪潮滚入蓝底瓷白的茶碗中,翠绿色的茶叶宛如扁舟随着水平面的升高而翻涌。
左冷平时既不好茶,也不喝茶,所以并不知道眼前的茶是什么品种。
但其实也不重要,毕竟他现在满脑子都在思考刚刚妇人说与他听的话语,这个小镇变得如此凋零的原因。
汉子名叫李冲,这家茶铺是父辈传下的。
小镇名叫望山镇,地处偏远,但由于特产茶叶很受京城大老爷们喜爱,所以平日里交易往来不断,也算是繁华。
可一个月前,一场火灾改变了这一切。
那把大火究竟是人为还是天灾无人可知,只知道镇中的平心寺被这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寺中僧尼死伤殆尽,只剩下现任住持一人。
镇上的人都对此事感到愤怒和难过,因为望山镇最早就是围绕着平心寺建立起来的,所以它是当地大多数人的信仰,平日里有个什么头痛脑热、不孕不育,都会去庙里拜一下,上一柱香。
说来也怪,小事拜一下,大事上柱香,基本上过个三五天都能顺顺利利的解决,因此平心寺在当地人心中那是不可触犯的神圣存在,就连一个沙弥都能被叫大师。结果现在被一把火烧了,可以想见当地人会有多气愤。
但气愤也没用,人都死完了,只剩下一个闭口不言的现任住持,任凭大家怎么问他,他都不出声,只是默默的敲着木鱼。
如果事情到这里,也就只是正常的天灾人祸。大不了重新修建寺庙和佛像,平日里多收其恩惠的镇民也愿意出钱出力。
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并感到恐惧,甚至不愿意再靠**心寺。
失火第三天,五个活生生的小伙子,相继失踪。
家里人搜寻了半天,结果在平心寺残留的大殿中发现了他们。
一字排开,红色绸缎,齐刷刷的吊死在横梁上。
睁得溜圆的双眼下淌着两行血泪,死状凄惨至极。
当时家里老人就哭死过去好几个,毕竟这几个小伙子是镇上为数不多的独生子,死了就意味着绝后。
绝后无论是在古代,还是现代,都是人类最忌讳的一个话题。
左冷可以想象那些人的悲痛,但到这里还没完。
接下来每天,都会有一个人在平心寺被吊死,男女都有,无一例外,全是年轻人。
死者家属们先是质问庙里只会敲木鱼的住持,后来见他不答又打了他一顿,但奈何他宛如一条死鱼,根本不做任何反应。
于是镇民们开始守夜,希望找出真凶。
可奇怪的是,只要一到夜半三更,也就是子时,就会有一阵妖风吹来,熄灭烛火。然后守夜的人再点亮烛火后,就会发现横梁上多了一具尸体。
重复几次,镇民们都被吓惨了,再也不敢守夜。
仅仅几天,望山镇闹鬼的事情就传的沸沸扬扬,外来的商队不信,但死了几个人,查探了一番没有任何发现后,就火急火燎的逃走了。
于是望山镇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那你们为什么没离开?”这是左冷最大的疑惑,因为正常人都会趋吉避凶,既然在这提心吊胆,为什么不离开这里呢?
“唉,道长,您有所不知。”站立在一旁,给左冷沏完茶的李冲开口道:“自从半个月前,我们就被困在这镇子中了。”
“你还有脸说!”李氏突然发了脾气“要不是你个杀千刀的放不下这破铺子,我们早就离开这鬼地方了!现在可好,要是蒲儿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办啊!”
骂着骂着,眼泪就要留下来。
她强忍着泪,狠狠的打了几下汉子。
李冲没说话,只是脸上的表情愈发愧疚。
“呼,呼”打完有点累的李氏用手抚着起伏的胸口,狠狠瞪了一眼丈夫。
这时,一个男孩从门外探进来。
“娘,怎么了?”男孩眨着明亮的眼睛,稚气未脱的脸庞写满了疑问。
“没事,没事。”李氏用衣袖抹掉眼泪,站起身,快步走到男孩身边。
“来了位品茶的客人,蒲儿先回屋里,把诗词背一下,娘一会考你。”
“哦”男孩情绪有点低落,瘪着嘴,不情愿的离开了。
李氏安抚好孩子后重新坐回椅子。
气氛有些沉闷。
不多时,李冲说道:“半个月前,很多人结伴想离开镇子,可一天后,都返了回来。一问他们,说是外面雾气太大,分不清路在哪里,走着走着莫名其妙就回到了镇子。里长说是鬼打墙,那鬼不想让望山镇的人离开。但隔壁王家不信邪,离开了好几次。终于有一次再没回来,大家挺高兴,觉得鬼打墙没了。”
说到这他停顿了一下“可一天后,我们又见到了老王家,一家五口,都挂在牌坊的梁上,这次他们离不开了。”
“嘶”左冷倒吸一口凉气,后背直冒冷汗。
我这是到了个什么地方啊?
他有点打退堂鼓,心中也有点后悔自己的莽撞了。这鬼地方没办法离开,那自己难道要在这一辈子?
但别忘了,这鬼有点挑食,净选择年轻人,这年轻人的选项中自然也包含他自己。
当初就不该进那个漩涡。
但现在说这些也已经于事无补。
冷静!左冷暗地警告自己,现在的情况极其危险,走错一步都有可能送命于此,如果想保全自己,那最好找个手段来应对眼前的局面。
可尴尬的是人家穿越都有金手指,他穿越了连根毛都莫得。
就这么一身衣服和一个小幡,难道解决问题的关键在这两样东西上?
也不是不可能啊!左冷思索着自己的遭遇。
如果自己来这里真的是有什么任务或者使命的话,那么解决问题的方法就一定在他能力范围之内,或者是他可以寻找到的地方。
这么想的话,无论是他的身份,抑或是平心寺,肯定都有可以借力的方式。
只是不知道到底隐藏在哪里。
当然,他穿越过来也可能真的只是一次意外,这次的事情以他的能力也可能根本无法解决。
但无论如何,他不愿意轻言放弃,哪怕是死,他也希望自己是在与敌人拼命战斗的过程中逝去,而不是怨天尤人,在一次睡梦中果断白给。
而且他觉得在刚进入这个世界时,听到的那几句话,一定是关键。
“是他还是她?他又是谁呢?”
“道长?道长?”突然有人喊叫。
“啊?”回过神的左冷抬眼看着皱眉头的李氏,脸上有些纠结的表情渐渐平复下去。
“道长,你还好么?”
“没事,贫道只是没想到刚下山就遇到了这种事情,有些为逝去的人感伤。福生无量天尊。”
“道长真是悲天悯人,不过你从外面进来,难道没看见雾么?”李氏语气故作平淡。
左冷做了个思索的神情,然后摇摇头:“没有,想来那鬼应该是只阻拦想离开的人。”
“是么?”李氏眼中的期冀暗淡下来。
李冲扶住娘子的肩膀,拍了拍。
“道长,冒昧问一下,这幡上的字可是真的?”
左冷微微一愣,看了眼幡上的铁口直断,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哦,是想贫道给两位算上一卦么?”
“对,对。请道长给我们算一卦,看看这日子何时是个头。我们,还有没有可能离开望山镇。”
“嗯,贫道理解,不过……”
“不过什么?”两人都看着左冷。
“常理而言,魑魅魍魉,妖魔鬼怪都惧怕太阳,什么邪术在阳光下都要消散。但镇中那鬼却拥有如此厉害的修为,能围困住一个镇子,说明他很不一般,至少有百年道行。现在贫道要进行卦算的话,就不免要涉及到他。所以很可能贫道算出的卦象会阴阳颠倒,模糊一片。你们要有个准备。”
“明白,道长,劳烦你了。”
左冷心中呼了一口气,心想还好自己机智,先把话堵死,这样自己一会算不出来就好解释了,否则被看出来外强中干的话,好脾气的当场赶走,坏脾气的怕不是要切磋一下再被赶走了。
“既然如此,你们身上有铜钱么?”
“有有有”李冲拿出几枚铜钱递给左冷。
“嗯,既然要给你们算卦,自然要用与你们相近之物,铜钱最好,既有你们的气息,又和这世间万物相联系,这样才能算出最准确的卦象。”左冷的言下之意就是别以为我没有铜钱,是必须要用你们的。
“哦,道长说的在理。”李冲就像是相声里捧哏的,什么都要插一嘴。
不过这么一说,李氏脸上的怀疑之色也确实少了很多。
左冷没在意二人,他拿了一个空茶碗,把三个铜钱叮铃铃的倒了进去。
盖上碗盖,慢慢摇晃。
“叮铃铃”
“叮铃铃”
“啊!”突然,一声尖叫从旁边的屋子里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