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初照，柔和的光线悄然透进书房，林如海于书房之中，静候贾玥前来。
屋内弥漫着浓厚的墨香，那是岁月与书卷交织的独特气息，仿若在静静诉说着文人的雅趣与情怀。
书案之上，白瓷茶碗莹润洁白，碗中茶汤清透澄亮，宛如一泓清泉，散发着袅袅茶香。
一旁瓷盘中的茶点，造型精巧别致，宛如一件件精美的工艺品，每一处细节都彰显着匠心独运。
贾玥踏入书房，初见林如海，出于敬重与分寸，恭谨地以“林大人”相称。
他心中暗自思忖，林如海身居高位，自己若刻意与之套近乎，难免落得个攀附权贵的嫌疑，反倒失了体面，故而言行之间，处处秉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然而，林如海却面带和煦微笑，主动以“侄儿”称呼贾玥。
贾玥听闻，心中微动，寻思这或许只是主人家的客套之语。
既身处他人府邸，理应遵循“客随主便”的道理，思索片刻后，便乖巧地改口，恭敬唤道：“姑父。”
林如海目光柔和地落在眼前少年身上，只见他举止翩翩有礼，气质温润如玉，与往昔听闻中那顽劣混球般的小子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想来定是母亲病故这一变故，如同一记重锤，狠狠敲醒了他，让他在骤然之间成长了许多。如此波折的经历，着实可怜可叹。
林如海轻轻抬起手，动作舒缓而温和，示意贾玥享用茶点，而后微微颔首，神色亲切地徐徐开口，与贾玥聊道：“如今书局的事务，你应付起来，可还顺利？”
贾玥依言，沉稳而安稳地坐下，姿态优雅。他轻轻端起茶杯，轻抿一口，动作行云流水，尽显从容。这才缓缓回答道：“多谢姑父关怀，侄儿虽能力有限，但书局的事务，倒也还能勉力维持。”
林如海目光中满是关切，诚恳地说道：“倘若在书局经营上，有什么需要姑父帮忙之处，你切莫见外，尽管开口便是。”
“多谢姑父好意。”贾玥神色平静，言语间虽云淡风轻，却难掩曾经经历的艰辛，“母亲刚离世那段时间，书局确实陷入过一阵落魄之境，举步维艰。不过，好在文海书局终究还是挺过来了。”他说着，脸上并未流露出过多情绪，仿佛那些艰难都已化作过眼云烟。
这般少年老成的模样，瞧着实在让人心生疼惜。
贾玥微微停顿，神色认真，接着说道：“侄儿深知，经营书局，恰似逆水行舟，稍有懈怠，便如逆流行舟不进则退。因而时刻不敢有丝毫轻忽，务必用心操持，方能维持书局运转。”
林如海微微点头，眼中赞许之意愈发明显：“你年纪轻轻，却能有这般觉悟，实在难得。这书局之事，看似寻常，实则内里暗藏诸多门道。既要精准把握文人墨客的喜好，依其所好，精心搜罗各类佳作典籍，又得妥善周旋于各方，应对繁杂事务。其间稍有差池，便可能累及书局声誉，影响经营。你年纪尚轻，便能将书局打理得井井有条，可见着实下了一番苦功夫。”
贾玥面带微笑，谦逊说道：“姑父过奖了，侄儿不过是边做边学，在摸索中前行，如同摸着石头过河，尚有诸多不足，还望姑父日后不吝赐教，多多提点侄儿。”
林如海神色转为郑重，语重心长道：“书局乃你母亲一生心血所系，你悉心照料，自是天经地义。然而，大丈夫生于世间，当以入仕为正途，不可荒废学业。唯有通过科举入仕，方能一展抱负，光宗耀祖，为社稷贡献心力。”
贾玥赶忙点头，恭敬应道：“姑父教诲极是，侄儿深以为然。侄儿已入成贤书院求学，只盼能在学业上有所精进，不辜负姑父期望。”
林如海面露欣慰之色，点头道：“如此甚好。不知你于书院中，如今研读何书？”
贾玥恭敬作答：“回姑父，侄儿刚学到《论语》。”
林如海微微颔首，神色庄重：“《论语》一书，虽初读似觉浅易，实则为学问之根基。其中蕴含的精微大义，即便穷尽一生钻研，也未必能尽窥其奥秘。”
贾玥应道：“姑父见解高妙，侄儿深以为然。每次捧读《论语》，都觉常读常新，每一番诵读，皆能从中领悟到不同的感悟。”
林如海闻言，起身缓缓行至书架旁。书架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书籍，他目光在书册间逡巡，而后仔细翻检起来，一边翻找，一边说道：“说起这《论语》，姑父且考你一考。‘君子不器’，你对此作何解？”
贾玥略作沉吟，神色笃定地答道：“侄儿以为，‘君子不器’之意，乃指君子不应拘囿于某一特定技能或才艺，而当追求广博学识、通达智慧与全面素养。君子需胸怀宽广，兼容并蓄，如此方能于纷繁复杂的世事之中，以开阔视野、深远谋略从容应对。而非如器物一般，用途固定单一，仅适用于某一方面。”
林如海听闻，不禁回眸，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旋即赞道：“不错！学得扎实，理解精准。”
正说着，林如海翻检书册的手蓦地停下，面露欣喜之色：“找到了。”言罢，他转身将手中一本书递向贾玥。
这书颇具年份，书页已微微泛黄，透着一股岁月的陈旧气息。
“此书赠予你。”林如海说道，“这正是我年轻时所用的《论语批注》，你如今正好用得上。”
贾玥听闻，赶忙起身，双手恭敬接过，只见书面上赫然写着：《论语批注》。
“多谢姑父赠书。”贾玥笑着致谢。
旧书最利处不在墨香，在每道被手指磨出的棱线，那是前人与世界死磕的证据。
赠书即赠棱，赠未被磨平的尖锐。
贾玥接书这一起身，衣袖滑落，贾玥腕间与掌心那因长久写字而生的茧子，清晰地露了出来。
刹那间，数年前的场景如电光石火般，猛地涌上林如海的心头。
犹记当年，漫天飞雪纷纷扬扬，婉娘抱着年幼的他，一路顶风冒雪而来。
那时年幼的他手上满是红肿的冻疮，看着就让人心疼。
而如今，岁月流转，曾经冻疮的痕迹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这握笔磨砺出的茧子，见证着少年这些年的勤勉与努力。
林如海心中五味杂陈，抬手轻轻拍了拍少年的手，眼神中满是疼惜，轻声说道：“孩子，坐下吧。”
说罢，心下不禁泛起深深的怜惜之意，暗自感慨这孩子一路走来的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