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内的仆从并不多,他们悄无声息地来往于各个房间之间,仿佛怕打破了这份宁静。偶尔传来的低语声,也如同细雨轻洒在湖面,波澜不惊。整个府邸弥漫着一种沉稳而内敛的气息,让人不禁放慢了脚步,深怕打破这份宁静。
终于来到奉书堂门口,燕临在外面长躬行礼,朗声道:“学生燕临求见先生!”
良久,一个淡淡的声音传来,“进!”
燕临再次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迈步走了进去。
厅堂里面光线并不好,有些幽暗。好在燕临内功有成,黑暗也能视物,倒是把在案几后面专心抚琴的谢危看得清清楚楚。
谢危穿着月白色道袍,长眉淡漠,两目深静,给人一种高山沧海,行吟采薇的感觉,像圣人,也像隐士。他的身影在殿上那半明半暗的光线中,显出几分拔俗绝尘的清朗。只是面色有些苍白,嘴唇有些发紫。根据燕临在张无忌身边耳熏目染的医学常识,他恐怕是心脉有些受损了!
燕临再次长躬行礼,朗声道:“学生燕临拜见先生!”
谢危并未抬头,仍然专注于抚琴,半晌飘来一个字:“坐!”
燕临这才跪坐在塌下,正襟危坐,上身挺得笔直!
琴声悠扬,飘荡在厅堂之间,在雕梁之间萦回,给这个房间更加增添了几分清幽。
终于,一曲终了,谢危罢了手,开始用丝巾小心擦拭保养这座珍爱的古琴,口中随意问道:“你很缺钱吗?”
燕临坐久了,倒也不怎么畏惧了,反而生出了几分胆气。
当下,他朗声道:“先生,兵书有云: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要办大事怎么能少了钱财?银子再多也是缺的。”
谢危淡淡一笑:“大事?你要办什么大事?”
燕临故作犹豫了片刻,朗声直言:“既然先生问及,我也不敢隐瞒。现在定国公是没了,可皇上更加忌惮燕家了。不管事态如何发展,壮大燕家实力总是没错的。大肆扩军肯定是觅死之举,学生只有造一些能够一锤定音的大杀器了。”
“大杀器?”谢危这才首次抬起头,目光直视燕临,带着一丝好笑也带着审视,“你倒是说说,你能弄出什么大杀器来?”
他声音极其好听。只是越是好听,当他平静地说出这些话时,越是叫人后脑勺发凉。
“……”
燕临碰上谢危的眼神,忽然又觉得那一点刚冒出来的勇气,开始在身体里消退。他勉强开口道:“学生打算改进火器,包括火炮、手雷、三眼火铳和鸟铳。均是新型火器,威力极大。等学生复原出来先生就明白了!”
“火炮、手雷、三眼火铳和鸟铳?”谢危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些名词,不过从字面上大致也能猜出来都是使用火药的利器,应该比军中使用的蒺藜火球、霹雳火球、毒药烟球、铁嘴火鹞、火箭等强一些吧。
谢危从来没发现燕临的改变,现在倒让他吃了一惊,抬起头来注视着他:“为师倒是孤陋寡闻了,我读圣贤书这许多年,竟不知道这些火器。你倒是强文博识,对于器械一道也有这么深的研究。”
这话摆明了有点嘲讽味道。
燕临听得不痛快,下意识便反驳道:“器械之道,在先生面前,哪儿敢班门弄斧,只不过两世为人,多了一些前世的记忆罢了——”
燕临鼓起勇气把这些事情说出口,立即就迎上了谢危冰冷而危险的目光,他忽然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下一直窜上来,顺着脊骨直接爬到后颈,一下打了个冷战,勇气也荡然无存了!
“两世为人?前世记忆?……”
谢危掐着丝巾的修长手指,有一刹的紧绷,屈起的线条都似张满了某种一触即发的暗流。
然而仅仅是片刻便放松了。
他慢条斯理地把丝巾放下,微微地弯起唇角,轻轻地道:“原以为我教授你了些东西,没想到怪力乱神这些玩意,你倒沾染上了。你是何时与谁弄了那些玩意?”
燕临忍不住浑身都在打颤,可理智却控制着他,让他赶快出口解释,别让谢危误以为自己服用了五石散,嗨了后胡言乱语,他让两脚死死钉在了地面上一般,动也不能动一下,强作镇定道:“先生误会了,学生并没有接触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确实是发生了奇怪的事情,也许是仙人授法黄粱一梦,一觉醒来莫名其妙多了一生的记忆。而且并非弟子一人如此,当时姜二姑娘也是一样的。此番言论并非一时胡言,望先生明鉴!”
谢危惊诧了,平静如水的脸色难得出现了惊愕表情:“此言当真?”
“千真万确!”燕临斩钉截铁地说:“先生可以想一想,为什么宁宁能及时救下尤芳吟?为什么她能提前知道生丝价格暴涨?为什么她能知道蜀中商人任为志的新型盐场能够成功?为什么她能一下子就打动公主,解开她的心结?为什么她能拿捏周寅之?此番种种,先生没有怀疑过吗?这岂是一个闺阁女子能够做到的!”
他的这番话倒是把谢危说愣住了,沉思良久,这才问道:“既然如此,有了一世记忆,你又为燕家做了什么?”
解除了误会,燕临身上的压力这才小了很多,他呵呵一笑道:“弟子自然也有自己的本事,否则燕家的困境是如何暂时消除的!”
这句话石破天惊,饶是谢危也震惊当场,猛地站了起来,如同匕首般锋利的目光直刺在燕临身上,喝道:“难道是你?!”
燕临吓得腿都哆嗦起来,他颤巍巍低头答道:“弟子也是迫于无奈,意气用事,已经被父亲责骂了一番!”
谢危凝神看着眼前这个又熟悉又陌生的弟子,良久不语,最后才喃喃道:“居然是你!简直是不可思议!黄口孺子居然挑翻老奸巨猾的薛远,真是天意假手,命里该绝呀!”
燕临畏惧心慢慢消散,偷偷抬头看了看谢危,见他表情和缓,这才解释道:“弟子虽然往日顽劣轻狂,但正所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弟子多了一世的记忆,就算是朽木,也能炼成真金了!就比如弟子现在就看出来先生心脉有损,还有手段帮助缓解,先生可愿一试?”
“你还有医师本事?”谢危从惊讶中缓过来,又坐了下去,平静地说道:“看来你倒是在梦里学了不少东西。那么这几个月闭门不出,是在练本事了?”
“先生明察秋毫,的确如此!”燕临连忙恭维一句。
“明察秋毫?”谢危苦笑一下,自嘲道:“我要是明察秋毫,就不会发现不了眼皮子底下居然多出来两个重生的小家伙!难怪呢!就感觉为什么总有人干扰我的计划!”
“呵呵!”燕临继续恭维,“我俩只是借助上天之力,先生才真的是计谋无双,运筹帷幄之中,决策千里之外。”
“哼!少给我拍马屁!”谢危没好气地说:“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了,又有些我都摸不透的本事,那就随你吧!有什么事情提前知会一声,别把我都蒙在鼓里!”
“嘿嘿!”燕临腆着脸笑着,连连点头,“一定一定!先生就别生气了。那次也是灵机一动,以后再也不会了!先生心脉郁结,不能动气,还是让学生给您治疗一番吧。”
谢危的目光投向他,眉目间一片平静,看了良久,这才点点头:“好吧!”
燕临这才上前,让谢危靠着椅子躺好,捏住他的手腕“列缺穴”,驱使真气沿着经脉一路上行。
经脉淤塞在这个世界是绝症,只能缓解不能根除。对于倚天武侠世界来说,疏通经脉,蕴养血气则是道门内功心法的基本操作。有着内力的燕临自然也成了这个世界唯一有这样手段的人物。
谢危只觉得一股暖流,如同一股涓涓细流,轻轻流淌过自己的胸口。那些淤塞的经脉,在真气的滋润下,开始逐渐松动。每一个脉结的解开,都伴随着轻微的颤动和舒缓的气息,仿佛是大自然的和谐乐章。
燕临的表情专注而凝重,眼神如同深邃的湖水。他的真气灵动而有力,不断地在谢危体内游走。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气,那是焚香的味道,让人心旷神怡。
燕临的真气如同灵动的精灵,不断地在谢危体内穿梭。那些淤塞的心脉,逐渐被疏通,生命的活力开始重新在他的体内流动。当最后一丝淤塞被真气驱散时,谢危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微笑。心跳重新变得有力,每一次跳动都充满了力量。
燕临收了手,真气耗得也差不多了,他的脸色有些苍白,起身时还有些不稳。
谢危看在眼里,也感到了由衷的欣慰。两人之间的默契与感激,仿佛在这一刻定格,成为永恒的记忆。
“坐下好好歇歇吧!”谢危温和地说:“你既然有了这样神奇的本事,更要爱护自己。天授其才,不是让你拿来肆意挥霍的。”
燕临点点头,答道:“弟子明白!”
说完,盘膝而坐,开始运功恢复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