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蕴古左迁的消息被韦挺传到御史台，殿院内虽然没有失仪，却人人带笑。
治书侍御史权万纪的脸面，生生被区区殿中侍御史程处默打了。
权万纪要整治的人被程处默救活了，这就是传说中的以下克上。
“陛下有令，程处默为监军。”
韦挺含含糊糊地下令。
御史权限最大的地方不是朝堂，而是在出征的军队中。
汉唐以来，御史在败军中接掌兵权、率军反击的事例并不少。
除了某些天赋异禀之人，派到军中的御史最好有从军经历，不至于瞎指挥。
宰辅一级的都知道，廓州刺史久且洛生、鄯州刺史李玄运忍无可忍，再次奏请朝廷痛击时不时越境寇边的吐谷浑。
真正激怒李世民的，却是鸿胪丞赵德楷奉诏申斥吐谷浑步萨钵可汗，被慕容伏允与丞相天柱王扣下了。
虽然唐朝史上不乏使者灭国的壮举，但使者真的是高危职业，脑袋什么时候搬家都不知道。
独孤澜是唯一为程处默道贺的人。
他知道，程处默当监军，将是离开殿院的前奏。
崔仁师与平朝没说话，是因为知道监军不好当。
程处默回府辞行，程处弼咿咿呀呀、手舞足蹈，像是在叮嘱程处默要平安归来。
“阿弟放心，兄长去带两匹黑色小马驹回来给你和二弟。”
程处默轻轻抚摸着程处弼稚嫩的脸庞，程处弼咯咯直笑。
骑上马匹，带上漆枪、双锏，孙五朗、程水生、赖宝相随。
朱雀门外旌旗招展，左骁卫大将军、樊国公段志玄统军，左骁卫将军梁洛仁、左骁卫副将李君羡相佐。
一军二万人，有翊卫、府兵，一个个杀气腾腾。
现年三十四岁的段志玄能坐上这高位，本身就是一种能力。
他十四岁从军，太原元从，逆势败桑显和、擒屈突通。
在洛阳一战，段志玄马倒被擒，被两骑抓着他的发髻，要带他渡洛水，段志玄带着这二骑跳入洛水而自相解救。
这是个狠人，程处默一想到被人扯发髻就觉得头皮发麻。
梁洛仁是杀堂兄梁师都降唐的大将，同样是个狠人。
李君羡么……
“冤死一个李君羡，还有千千万万个李君羡。”
翊府中郎将康处直，是程处默以前没听说过的。
在这些宿将面前，程处默的资历是不够压制他们的，倒是生擒可汗勉强能让程处默有足够的话语权。
告太社、告太公庙、告太庙，大军踏朱雀大街、出明德门，气势如虹向西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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陇右道，廓州治所化隆县。
正四品下廓州刺史久且洛生率州县官吏出城十里相迎。
“参见总管、监军及诸位将军。”
面容憔悴的久且洛生拱手为礼。
行军总管段志玄、监军程处默下马还礼。
程处默忽然露出邪恶的笑容：“久旱逢甘霖，一滴；他乡遇故知，债主。”
久且洛生身后，参军吴德仁面色发白。
他就是双流县公吴天德之子，因为欺负过程处亮，被尉迟宝琳、程处默轮番算账。
最后，还是吴天德告饶，吴德仁才被逐到边州，避免了程处默秋后算账。
哪晓得，即便他龟缩在廓州，程处默这厮也追到了廓州！
就那么不依不饶么？
程处默大笑着重重拍了拍吴德仁肩头：“放心，本监军宰相肚里能撑船，岂会计较这些小事？”
如果不是那两巴掌差点把吴德仁拍进土里，说不定他就信了。
吴德仁感觉，自己的肩膀仿佛被大锤砸过一般。
这还是程处默的“不计较”，计较起来是个啥样？
吴德仁很想给当初的自己一个耳光，惹谁不好，去惹程处亮？
程处默现在有能力整治吴德仁，就是强行要他带路，吴德仁也没法反对。
然后嘛，战场上死个把人，算事吗？
久且洛生对程处默与吴德仁的恩怨多少有点了解，却不愿意介入其中。
“廓州辖化隆县、达化县，户二千二百余，口不足万，兵三千。”
久且洛生为段志玄与程处默介绍廓州情况。
今年廓州东部割出一块地分置米州、米川县，地盘越发小了。
“除了小麦、青稞、豌豆、油菜，就是些虫草、贝母、羌活、狼毒之类的药材。”
“沟壑纵横，处处崇山峻岭，日子已经很艰难了，吐谷浑还时不时来劫掠一把。”
治所之南的达化县，城西一百二十里是原吐谷浑浇河城。
中原王朝与吐谷浑三百多年对峙、攻伐，恩怨早就交织成麻了。
总算久且洛生这个党项羌骁勇善战，能带着不多的兵马守住廓州之地，打退吐谷浑一次次寇边。
“沿黄河往南，是吐谷浑的大莫门城，此地为河曲富饶之地，牛羊马匹无数。”
久且洛生笑容可掬。
吐谷浑祸害廓州已久，且让吐谷浑尝尝被祸害的滋味。
“大莫门城斜对岸，是有名的树敦城。”
“树敦城往西是莫离驿，然后是西海边上的大非岭。”
虽然吐谷浑的城基本是土围子，城里的人也多喜欢住帐篷，架不住人口多。
黄河沿岸，多是水草丰美之地。
只要不去大非岭这地形相对复杂的地方，吐谷浑西海以东的富饶之地，还不是任由左骁卫驰骋？
程处默忍不住插嘴：“吐谷浑牛心堆的兵马也不是吃干饭的，得让鄯州兵马增援绥戎城，给牛心堆加一点压力。”
段志玄意外地看了程处默一眼。
原以为程处默生擒颉利可汗是侥天之幸，现在看来，多少是有些本事的。
“监军觉得，伏俟城的兵马会不会增援？”段志玄存了考校之意。
程处默斟酌了一下：“本官觉得，陛下应该让凉州都督李大亮在祁连山侧虚张声势了。”
段志玄大笑：“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宿国公有子如此，门楣光大矣！”
没错，调动李大亮的事，可不是段志玄一介行军总管能做到的事。
调动廓州、鄯州兵马，倒在段志玄的权限内。
“中郎将康处直、副将李君羡，着你二人领一万兵马，攻取大莫门城。”
段志玄下令。
程处默补充：“有被掳的大唐庶人，尽力救回。”
牲畜尽量赶回来，其余的能破坏就破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