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被放飞出去了很久,赵毅却迟迟没有出现。
对此,李追远并不觉得意外。
人家不可能在那里闲着没事干,静等你的召唤,就算要过来,也得收尾好手头上的事,甚至,在接到自己传讯后,会默认自个儿将得到碎玉,先提前去做一些布置。
机关单位的旅游团白天就坐大巴离开了,民宿又安静下来。
天黑前,李追远就早早回了屋,着手于今天的封印。
虽然他很讨厌这个活儿,但不得不继续干,理论上这块碎玉越晚爆发对自己越有利。
精致小巧的罗盘被李追远放在手旁,李追远一边忙着手头事情一边也会时不时看看罗盘测算结果。
代表第三块碎玉的尸气位置入夜后出现了更为高频的移动,而且方向上毫无规律。
这意味着,它正在被反复争夺,每一次易主,都伴随着一场杀戮。
翌日清晨,李追远推开门,迎接阳光。
退房很多,昨日没能打扫完,胖金哥父母早早地就又忙活起来。
他对象因父亲生病,昨日就回家了,胖金哥打算过两天,忙完手头这一阵,就买点礼品去探望一下自己的未来老丈人。
“是要住店么,里面请,里面请。”
胖金哥看见前屋门口站着的四个人,马上走出来迎接。他这民宿位置有些偏僻,不在市区不在古城也不在古镇,平日里除了自己主动去找旅行社接单拉客外,能自己找到门口的,都是老顾客介绍的朋友亲戚,这种客人,需要更热情地接待,做的是口碑。
只是,任他如何热情邀请,那四个人就站在门口地砖与土路间隔的那条线外,一步都不往里走。
胖金哥有些疑惑,就算要查看一下内部环境和房间布置,不也得进来瞧瞧么?
他倒退着出去,看了看自己的招牌,以为是这里出了什么问题。
门外的四个人,不是不想进,而是不敢进。
因为只要再往前踏出一步,就会受到阵法钳制。
而且,这阵法品级非常高,内部构成很复杂,包含多种镇压效果。
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没做遮掩与隐藏,摆得堂而皇之。
当然,这可能也是故意为之,就是不想有愣头青莫名其妙闯进来。
“少爷,就是这里。”孙燕抬头看了看头顶上盘旋的鸟,做了确定。
徐明自抱双臂,肌肉一鼓一鼓的,阳光下泛着古铜色的压迫,他开口道:“少爷,这是请君入瓮么?”
赵毅身后,还站着一人,一身黑袍,面部蒙纱,从身段上来看,应是一体态丰腴的女子。
她开口道:“你不要进去,危险。”
能布置出这种阵法的人,绝不是什么简单角色。有几只老鼠,从旁边的田地里窜出,来到孙燕脚下,发出“吱吱”声音。
胖金哥马上拿出扫帚出来进行驱赶,忙解释道:“你们放心,我们民宿里没有老鼠,我们一直灭鼠,而且每天都查找清扫!”
老鼠被胖金哥给驱赶走了,但让胖金哥惊讶的是,那少女居然一点都不怕窜到自己脚面前的老鼠,反而很平静地扭头,把嘴凑到那面部带疤的男子耳边说起了悄悄话。
孙燕说的是:这里刚死过人,死了好多个,尸骨无存,是鼠鼠告诉我的。
赵毅打了个呵欠,又抬头看了看身前的阵法,然后把自己的包裹随手丢向身后,被徐明
接住。
“你们留在这里,我一个人进去看看。”
孙燕、徐明以及山女,全部身子前倾,想要阻止他这一冲动之举。
赵毅声音一沉:“听话。”
下一刻,三人全部稳住了身形,不再说话。
赵毅走入民宿,胖金哥跟过来打算介绍房型。
“我朋友住这里,你去忙吧,要入住的话,我再找你来办手续。”
“朋友?”胖金哥看见坐在房间门口的李追远对着这边招了招手,这才明白,“行,那你们聊,我去给你们准备点水果。”
“谢谢。”“不客气。”
赵毅走到李追远面前,对着少年笑了笑。
能瞧出来,少年的状态不错,不似上次在贵州见面时那般病怏怏的,还得自己亲自喂药。
李追远指了指自己的脸,示意赵毅脸上的那道疤痕,问道:“又给自己开了条更大的生死门缝?”
当初赵毅的生死门缝在额间,后来被他亲
手挖去了,如今只留下一道小小的疤痕印记,几乎看不出来。
可现如今,赵毅的左脸位置,自鼻下延伸过嘴唇,多了一道很深很粗的疤痕。
赵毅把自己身前衣服纽扣扯开,露出胸膛。
那伤疤,可不仅仅是在脸上,更是继续绵延向下,至脖子再至胸膛,最后,落归于心脏位置,那里裹着一层黑布。
他将黑布揭开,里面有一块血淋淋的凹陷,凹陷深处,趴着一只巴掌大的蜘蛛,伴随着心跳频率,蜘蛛的尾部也在不停地一鼓一缩。
李追远低头,喝了一口胖金哥送的花茶,说道:“原来,你快死了。”
赵毅的心脏要么被挖去了要么几乎废了,眼下,是靠着这只命蛊代替心脏作用,但这,不可能长久。
“是啊,我快死了,这还得谢谢你。”
身后传来胖金哥的脚步声,赵毅将衣服扣回去。胖金哥把一盘水果放下,笑道:“你们吃。”
李追远问赵毅:“你开房了么?”
赵毅对胖金哥道:“开四间房,最好都在
底楼。”
胖金哥忙摆手道:“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点招待朋友的水果。”
“开房,再叫外头的三个人进来,就说我说的。”
“那好,我帮你们开。”
胖金哥小跑回了前屋。
赵毅剥着橘子,送入口中,边咀嚼边道:“贵州那次没能赶上,我临时撞上了一处苗疆尸蛊派古葬,几乎身死,靠走狗屎运,捡了一条命回来。”
李追远不以为意道:“和我有什么关系。”
其实,是有关系的,老变婆那一浪原本应该是自己和赵毅联手去解决的,但自己提前处理了个干干净净。
等于迫使赵毅那一浪落空了,然后新一浪出现得必然又迅又猛,危险系数和难度自然也会大幅度提升。
赵毅摇摇头:“理解,反正你是个没良心的东西。”
李追远问道:“所以,你本不该来丽江的,对吧?”“对,没错,丽江这一浪本没有我,我是自己寻到音讯,主动凑过来,强行加入,接的这一浪。”赵毅伸手轻轻摸了摸自己胸膛位
置,“我急着靠这一浪的功德,给自己续命。”
走江的功德,有时候难以具体计算,有些虚无缥缈,可又真实存在。
谭文彬每次动用御鬼术后,都得靠每一浪的功德来填补阳寿,这是“肉眼可见”的。
其次还有些不可见的,就比如上一浪在贵州:
润生吞了蛊童,阴萌得到了蛊虫,谭文彬那俩干儿子吃了壁画上的怨念,自己得到了铜钱剑。
就连林书友,他每次和白鹤童子的深入合作御敌,其实也能得到增益,毕竟身为官将首,他现在的实力主要提升方式,还是在与阴神的磨合与承接上。
赵毅等不及了,他这个命蛊心脏,天知道什么时候给自己来个心脏骤停,所以他迫不及待地希望卷入下一浪中,以期获得续命的方式。
一旦他成功了,很大概率,自己这命蛊就会因某种机缘巧合而发生变化,从不稳定状态,变得较长时间里的相对稳定。
李追远看着赵毅,摊开手:“你看,你确实得谢谢我,因为是我给了你续命的机会。”
没有碎玉,上不了席,都不算真真切切进入这一浪,又哪里来的功德。
赵毅将手搭在椅背上,翘起腿,一副玩世
不恭公子哥的模样,脚尖轻轻晃动,说道:
“你哪里是要送我,你是想祸水东引。”“不识好人心。”
“呵,你手头上,是不是有两块碎玉?”
李追远不语,只是默默喝茶。
赵毅继续说道:“肯定有两块,以你的性格,你不可能让自己没有入场资格。我再猜猜,其中有一块,你能一直封印,另一块,你压制不住了,想把这烫手山芋,丢给我?”
李追远仍然不语。
“你知不知道,因为你藏了两块,外面唯一的那一块,引发了多么惨烈的争夺?”
李追远把茶杯放下。
赵毅先一步提起地上的热水瓶,给他把茶杯蓄上。
外面对只有一块碎玉爆发出尸气、另外两块碎玉依旧下落不明这件事,本就有着很多猜测。
最主流的猜测就是,另外两块碎玉的持有者,还在继续镇压着里头的尸气。
这很不合符常理,因为被争夺的那块碎玉,每个暂时获得它的人,第一时间做的就是去对其进行封印,可却都失败了。
但这又是最符合常理的推论,因为在江水
的推动下,三块碎玉此时必然都在丽江地界,江湖又出人杰,你觉得很难做得到的事,说不定别人就有这个能力。
在赵毅接到李追远传讯的瞬间,他就知道,少年手头有两块碎玉!不可思议的事,要是搭配上不可思议的人,就一下子变得正常了。
他不会天真地认为,李追远是故意想帮他,所以才决定送他一块。
至少在见面之前,李追远并不知道自己快死了,急需功德来续命。
所以,这块碎玉少年本就是要给出去的,给他赵毅是给,给条狗也是给。
新倒的茶水很烫,入不了嘴,李追远轻轻转动着手中茶杯,问道:
“你要不要?”
“要。??”
“配合演戏。??”
“等它尸气爆发后,众目睽睽之下被我逼迫地交给我?”
“嗯。??”
“我昨晚和另外两伙人达成了合作,要去猎杀碎玉持有者,先杀了那持有者,我们再内部争夺。
我收到你的消息后,就马上背叛了他们,不仅作壁上观没出手,还故意借个小意外把我负责布置好的阵法破开,让他们猝不及防之下,死伤惨重。
那碎玉持有者还很诧异。
不过,他们手里的那块碎玉,也没掌控到天亮。
那两个原本要合作的队伍,和我这支队伍一样,算是比较难得的可以说得上话,能达成合作共识的。
所以,他们俩队伍,得先出局,要不然会合作起来针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