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不群神色淡然,嘴角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世间纷扰皆与他无关。宁中则见状,心中的不安也被这平静所抚慰,脸上浮现出一丝柔和的笑容。她忽然想起什么,轻声问道:“对了,我们今日刚回山,怎么没见到冲儿、珊儿和峰儿呢?”
岳不群闻言,眉头微微一挑,似乎也察觉到了异常。他转头看向远处那群弟子,沉声唤道:“大有。”
话音未落,一名年轻弟子连忙从人群中跑了出来,其余弟子也纷纷围了上来,脸上带着几分好奇与忐忑。
“师父,师娘。”陆大有快步走到两人面前,恭敬地行了一礼。
“嗯。”岳不群点了点头,目光如炬,“冲儿和珊儿呢?怎么不见他们?”
陆大有迟疑了一下,低声答道:“回师父,大师兄前些日子去了凉州。”
岳不群眉头微皱,却没有多说什么。令狐冲性子跳脱,向来不喜欢拘束,平日里总爱四处游荡。他和宁中则不在山上时,令狐冲下山玩耍已是常事,岳不群对此并不意外。他接着问道:“那珊儿呢?”
听到这个问题,陆大有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尴尬,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其他弟子如英白罗、施戴子等人也面露难色,低头不语。
岳不群见状,脸色一沉,厉声喝道:“如实说来!”
陆大有被这一声喝问吓得浑身一颤,连忙答道:“小师妹……小师妹她跟着大师兄一起去凉州了。”
“胡闹!”岳不群怒斥一声,声音如雷,震得众人心头一颤。他目光凌厉地扫过一众弟子,语气中带着责备:“灵珊向来任性,我临走前再三叮嘱你们,务必看好她,督促她潜心修炼。你们倒好,竟由着她胡来!”
他顿了顿,声音愈发严厉:“她年纪尚小,武功未成,如今外面世道混乱,她又是个不知轻重的性子。若是惹上什么不该惹的人,丢了性命怎么办?你们就是这样当师兄的?”
宁中则站在一旁,眉头紧锁,沉默不语。她虽未开口,但眼中的担忧显而易见。
岳不群平日里温文尔雅,一副书生模样,但此时发起怒来,却威严十足。一众弟子吓得纷纷跪地,不敢抬头。其中一名头发花白的老者颤声说道:“师父,小师妹与大师兄自幼一起长大,感情深厚。此次大师兄下山,小师妹非要跟着去,大师兄拗不过她,便答应了。他说小师妹一直待在山上难免闷得慌,出去散散心也好,他会好好照顾她,让我们不必担心。我们……我们实在拦不住啊。”
劳德诺跪在地上,声音颤抖,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
岳不群听完,目光在劳德诺身上停留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厌恶与杀意,但转瞬即逝。他冷冷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弟子们,眉头紧锁,一言不发。
气氛凝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最终,还是宁中则开口打破了沉默:“好了,都起来吧。”
听到师娘发话,陆大有、高根明等人如释重负,纷纷站起身来。他们知道,有师娘出面,师父多半不会再追究了。
宁中则轻声说道:“既然珊儿和冲儿在一起,有冲儿照看着,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就当是让她出去历练一番吧。”
岳不群冷哼一声,虽未再责骂,但脸上的怒意仍未消散。他转而问陆大有:“峰儿呢?他怎么也不在?难道也跟着珊儿他们去了凉州?”
陆大有小心翼翼地答道:“回师父,赵峰师弟没有跟大师兄他们一起。他七日前就下山去了。”
岳不群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他下山做什么?”
问话间,他心中隐隐升起一股怒火,目光也变得锐利起来。
岳不群心中怒火渐起,面上却依旧平静如水,只是那股无形的威压愈发沉重。他离开华山前曾再三叮嘱弟子们,无事不得下山,需潜心修炼。一方面,华山派虽为五岳剑派之一,寻常宵小不敢轻犯,但他始终担心嵩山派的左冷禅和日月教会趁他不在,暗中对弟子们下手。另一方面,华山派弟子中,除了令狐冲和赵峰,其他人的武功实在难登大雅之堂。岳不群希望他们勤加修炼,莫要辱没了华山派的名声。
然而,令狐冲向来不听管教,岳不群早已习以为常。女儿岳灵珊跟着令狐冲下山,虽让他有些意外,却也并非完全出乎意料。可让他没想到的是,连一向最为安分的赵峰竟也违背了他的命令。
“看来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们都开始放纵自我了。”岳不群心中冷笑,面上虽未显露,但那股威严却愈发逼人。
其他弟子尚且能勉强承受,唯独陆大有独自面对师父那如刀锋般的目光,倍感煎熬。他连忙解释道:“回师父,半月前南阳县的王员外去世,他的长子王远七日前上山求救,赵峰师弟便随他下山了。”
岳不群眉头微皱,沉声道:“怎么回事?仔细说。”
“是。”陆大有松了口气,继续说道:“王远说,他父亲去世后,家中管家勾结一伙江湖人,趁丧夺了他家的家产,还将他和妻儿赶出了家门。王远身有残疾,膝下只有一个女儿,无力反抗,这才上山求助。”
岳不群眉头紧锁,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解:“家产被夺,理应报官处理,官府自会主持公道,为何要来我华山?”
在他看来,虽然世道混乱,但朝廷仍在,官府理应能处理此类事务。
“师父有所不知。”一旁的施戴子插话道,“南阳县的县官早已被那管家收买,两人狼狈为奸。王远报官后,县官反诬他诬告,不仅没追回家产,还打了他二十大板,将他赶出衙门。”
“没错!”陆大有愤愤不平地补充道,“那管家得知王远报官后,竟派人将他痛打一顿,还掳走了他的妻儿,说是要让他们‘侍奉’作为惩罚。王远走投无路,听说我华山派是名门正派,行侠仗义,这才上山求助。他承诺,若我们能帮他夺回家产、救回妻儿,愿将家产悉数奉上。赵峰师弟听后,便决定下山相助。”
岳不群捋了捋胡须,点了点头,心中的怒气稍稍平息。尤其是听到外人称赞华山派“名门正派、声名赫赫”时,他心中甚至生出一丝愉悦。然而,当他听到赵峰竟是为了家产才出手相助时,眉头再次皱起。
“这等不平之事,官府不管,我华山弟子出手相助本是理所应当。但为何要人家奉上家产作为报答?赵峰一向懂事,怎会如此不知轻重?若传出去,江湖中人岂不骂我岳不群是伪君子,教出趁人之危、谋夺家产的恶徒?这岂不是平白污了我华山派的名声?让我日后如何在江湖上立足?”岳不群语气严厉,目光如炬,扫视着众弟子。
他一生心血皆倾注于华山派,师傅临终前将华山托付给他,他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地将华山派发展至今。任何可能玷污华山名声的行为,他都不能容忍,即便是妻女也不例外。
“赵峰这孩子,也太不懂事了。”宁中则也皱起眉头,语气中带着责备。
陆大有被岳不群的话吓得脸色发白,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师父息怒。”这时,高根明站了出来,拱手说道,“师父误会赵峰师弟了。陆师弟刚才未将话说完。赵峰师弟在听完王远的遭遇后,便告诉他,我华山弟子受师父教导,以锄强扶弱、维护正义为己任。既然王远求到华山,赵峰师弟自当相助,至于家产,华山派分文不取。”
“好!”高根明话音刚落,岳不群猛然一声暴喝,声音如雷,震得众人心头一颤。
只见岳不群原本白皙的面庞瞬间涨得通红,双目炯炯有神,神情中隐隐透着一丝激动。
“说得好!峰儿能说出这番话,说明他没有忘记为师的教诲!”岳不群的声音中带着欣慰,心中的怒气早已烟消云散。
见师父终于不再动怒,陆大有、高根明等一众弟子这才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下来。
宁中则也露出了笑容,轻声说道:“师兄教了个好徒弟。”
岳不群此时已恢复了往日的沉稳,但脸上仍挂着一丝淡淡的笑意。然而,下一秒,他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南阳县离我华山不过一两日的路程,峰儿七日前就已下山,即便有些周折,也该回来了。怎么今日还不见他的踪影?”
陆大有闻言,摇了摇头,低声道:“这……弟子不知。”
岳不群沉吟片刻,问道:“你刚才说,王远家的恶仆管家纠集了一些江湖人,那些人是什么来路?”
陆大有想了想,答道:“王远说,那管家带了十几个汉子冲进他家,二话不说就把他赶出了家门。那些人都带着刀剑,看起来不好惹。”
岳不群眉头一紧,语气中带着一丝担忧:“对方既然有这么多人,你们当时为何不派几个人随峰儿一同下山?为何不劝他等一等?这么些时日过去了,你们也没想过下山去看看情况?”
见师父脸色又沉了下来,陆大有心中一紧,小心翼翼地回道:“师父下山前曾叮嘱我们不准擅自下山,弟子们不敢违背。”
岳不群闻言,眉头越皱越紧,脸色阴沉如水,一言不发。
见师父神色愈发难看,施戴子上前一步,低声劝道:“师父不必过于担心。赵峰师弟的武功在我们师兄弟中是最高的,那些人不过是一些只会拳脚功夫的乌合之众,绝不是师弟的对手。他至今未归,或许是路上有些耽搁。”
“是啊,是啊!”陆大有连忙附和道,“那些人肯定不是师弟的对手。我们之前也劝过师弟,让他等师父回来再做打算。但师弟一向有主见,执意要随王远下山,我们劝不住,只好由他去了。”
说完,陆大有心中一阵苦涩。他们这个师弟虽然年纪最小,但武功却是最高的,与大师兄令狐冲不相上下。平日里,赵峰虽然待人温和,但骨子里却透着一股冷峻,性格与令狐冲截然不同。
“混账!”陆大有话刚说完,岳不群猛然一声厉喝,吓得他浑身一颤。
岳不群剑眉倒竖,面皮微微抖动,眼中怒火熊熊。他伸手指着陆大有,呼吸都急促了几分:“峰儿是你们的师弟,你们竟让他独自下山对付那些恶人!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对方有十几个人!峰儿纵然武功不弱,但他年纪尚轻,从未下过山,对江湖险恶一无所知。对方人多势众,其中必有老奸巨猾之辈,峰儿难免不会中了他们的圈套!”
他越说越气,声音愈发严厉:“你们身为师兄弟,本该一同下山,互相照应。可你们不仅不去,还在这里推卸责任!师命师命,你们倒是听话,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为师不让你们下山,你们就不下,为师让你们勤加修炼,你们听了吗?师命再大,能有救人之事大吗?”
岳不群厉声呵斥着,显然动了真怒。
“师父息怒,弟子知错了!”陆大有吓得脸色苍白,膝盖一软,跪倒在地。
其余弟子见状,也纷纷跪倒,齐声道:“师父息怒,弟子知错!”
岳不群越说越气,甚至抬起了手掌,掌间隐隐有紫气浮动,显然已动了真怒。
宁中则见状,心中一紧,连忙出声:“师兄……”
然而,她话还未说完,岳不群的动作却突然停了下来。
岳不群冷冷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弟子们,沉声道:“峰儿下山已有七日,至今未归,也不知是否遭遇不测。我现在要下山去南阳县看看,免得他真出了什么意外。至于你们,待我回来后再做处置!”
说完,他一甩衣袖,转身就要朝山下走去。然而,他刚迈出一步,动作却突然停住了,目光死死盯着山下。
宁中则原本也准备随岳不群一同下山,但见他举止异常,正欲开口询问。下一秒,她的目光也顺着岳不群的视线望去,脸色骤然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