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的雨丝缠着纸灰在镇口打旋,空气里浮着潮湿的香烛味。苏明月握着青玉笔走过青石板桥,笔尖垂落的墨珠坠入积水,凝成一条条指甲盖大小的游龙。阿满抱着一摞黄纸跟在身后,忽然踉跄两步,纸钱雪片般散落江中。
“师父!这些纸船...“少年道士的声音发颤。
苏明月蓦然回头,只见本该顺流而下的祭祖纸船诡异地聚成漩涡。船头蜡烛燃着幽幽绿火,水面下隐约漂着张青铜面具,獠牙处还粘着新鲜苔藓。她甩出水袖卷起面具,背面刻着的三眼蛇图腾让掌心逆鳞骤然发烫——去年今日,林砚的残魂正是在同样的青铜面具下灰飞烟灭。
“去龙王庙!“她拽住阿满手腕,少年道袍下突然掉出本湿透的古籍。泛黄的书页无风自动,缺失的《连山易》残篇竟在水中显出血字:“子时三刻,龙抬头,百蛟现“。
老船夫的乌篷船刚撑离渡口,船底便传来指甲抓挠声。浑浊的江水翻起血沫,青玉笔自发刺入船板,挑起的竟是一缕银发——与林砚当年斩断的那缕分毫不差。阿满正要俯身细看,整条船突然剧烈颠簸,十八具泡发的浮尸攀住船舷,腐烂的手指在船帮刻下带血的卦象。
“坎位!坤位!“苏明月挥笔画出雷火符。电光炸响的刹那,浮尸齐齐张口,吐出粘着胎发的青铜钥匙。钥匙刚入手,镇口的九根镇龙钉突然齐声哀鸣,百年槐树轰然倒塌,盘根错节的树根缠着具青石棺,棺面凹槽与钥匙严丝合合。
撬开棺盖的腐臭味惊飞满林寒鸦。棺中焦尸穿着茅山道袍,腰间银铃缀着苏明月亲手系的平安结。当银针挑开焦尸脖颈的缝线,整张人皮脱落,露出南洋巫师青灰的脸——正是三年前被墨蛟焚身的那位!
“师父...“阿满突然捂住心口,鳞状胎记渗出黑血,“我...我听见有人在诵经...“话音未落,青石棺底裂开暗道,阴风卷着纸钱涌出,每张纸钱背面都用尸油画着阿满的生辰八字。
二、地宫诡戏
暗道尽头的寒潭泛着磷光,九根青铜柱锁着白玉棺,柱身缠满浸过尸油的墨斗线。当苏明月将青铜面具按上棺盖凹槽时,潭水突然沸腾,浮起百具心口嵌鳞的尸骸。他们齐声诵念的古语竟与阿满梦呓时一般无二:“蛟主归位,万骨铺路“。
“师姐好眼力。“白玉棺中传来沙哑笑声。棺盖炸裂的瞬间,穿血嫁衣的尸身凌空而立,盖头下是师弟腐烂半边的脸,“当年你用我的命换蛟胎,如今该还了!“
苏明月腕间逆鳞灼痛,记忆如潮水涌现——二十年前暴雨夜,师父将襁褓中的她按在祭坛,刀刃划开的不是她的心口,而是身后师弟的咽喉。原来所谓蛟胎,竟是茅山秘传的“替命术“!
阿满突然惨叫,胎记破体钻出条三眼蛇蛊。青光中浮现三百年前的画面:苏家先祖剜出婴儿心脏投入寒潭,墨蛟自断龙角换她重生。寒潭四周的青铜柱接连亮起,每根都刻着历代守墓人的忌日,最新那根赫然写着今日!
“师父...杀了我...“阿满七窍流血,铜钱剑倒转刺向心口,“我是最后一个阵眼...“苏明月徒手握住剑锋,血染的青玉笔突然碎裂。墨蛟精魄呼啸而出,寒潭瞬间冰封,嫁衣尸身在青光中化作齑粉。
三、傩面迷局
黎明刺破乌云时,镇口古槐忽发新芽。阿满在晨光中苏醒,瞳孔泛着淡金色,心口胎记已化作莲花形状。老船夫颤巍巍捧来修补好的青玉笔,裂纹中隐约可见游动的龙影。
“去城隍庙。“苏明月摩挲着笔杆上新浮现的篆文。残破的庙墙爬满藤蔓,神像手中的玉笏竟与寒潭青铜柱材质相同。当她用青玉笔点向神像眉心时,地砖突然塌陷,露出底下十丈见方的青铜祭坛。
九盏人皮灯笼无风自燃,照见壁上褪色的傩戏彩绘。画中戴青面獠牙的傩师正在剜心,捧着的脏器上浮着墨蛟逆鳞。阿满突然头痛欲裂,记忆如走马灯闪现——三年前江心决战时,林砚消散前在他耳畔低语的不是遗言,而是段傩戏口诀!
祭坛中央的青铜鼎刻着《连山易》残章,鼎中灰烬突然聚成卦象。苏明月蘸血补全缺失的爻辞,墙面应声开裂,露出封存百年的密室。檀木架上摆着七口陶瓮,每口都封着带刺青的人皮,最新那张绘的竟是阿满的睡颜!
“原来如此...“她掀开陶瓮后的暗格,里面躺着卷鲛绡。展开的刹那,墨蛟虚影盘踞梁柱,三百年前的真相如暴雨倾泻——林家先祖为阻蛇母复生,将墨蛟逆鳞一分为七,分别封入七具至阴命格的婴孩体内。而阿满,正是最后那个“活容器“!
四、百蛟朝月
子时的更鼓惊飞夜枭,江心升起九道水龙卷。阿满立在漩涡中央,心口莲花胎记绽放青光。十八具青铜棺破浪而出,棺中跃出的不是尸骸,而是历代守墓人的残魂!
“明月...“林砚的虚影从青玉笔中浮现,“当年我散魂前,在逆鳞中留了道禁制...“他指尖点在阿满眉心,莲花胎记突然浮出片龙鳞,“这才是真正的阵眼!“
蛇母信徒的嘶吼从四面八方涌来,百具铁尸踏浪而行。苏明月咬破舌尖,以血为墨在虚空画阵。墨蛟精魄与残魂相融,化作百丈青龙直冲云霄。雷光中,青铜棺接连炸裂,历代守墓人的魂魄化作星火,将铁尸烧成灰烬。
阿满突然跃入江心,莲花胎记脱离肉身,在漩涡中化作青铜巨门。门内传出林砚本体的呼唤:“明月,借青玉笔一用!“苏明月掷笔入江的刹那,巨门轰然开启,三百年前的墨蛟真身盘旋而出,将蛇母残魂撕成碎片。
五、长明烛影
三月后,宗祠新添的蛟骨灯长明不灭。阿满将修补好的《连山易》供在灯下,最后一页浮现朱砂小楷:“逆鳞碎,因果灭,百年恩仇付江月“。
江风拂过檐角镇龙钉,发出清越鸣响。老船夫在渡口拾到盏并蒂河灯,两簇青火交融成龙形,灯罩上隐约可见人影——戴傩面的书生执笔点墨,红衣女子含笑添香。
夜深人静时,阿满对着铜镜抚摸心口。莲花胎记下,墨蛟逆鳞正与青玉笔共鸣。镇口古槐的嫩枝缠着半块鸳鸯佩,背面新刻的“生死不离“在月光下泛着微光。
江涛声中,似有傩戏吟唱随风而来:“龙脉隐,蛟魂现,千年执念化云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