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宋鸿涛的身体,宋言还是很重视的。
他可以死,但不是现在。
杨妙清最近虽因做出一些糟心事,在国公府地位有所降低,但仍有很大话语权,一旦宋鸿涛被气死,杨妙清就能轻而易举掌控国公府,然后直接将宋震推上国公的位子。
之前不够委婉差点儿将宋鸿涛气死,所以这次宋言选择了旁敲侧击的婉转方式。
只是他显然高估了宋鸿涛的心理承受能力,话音刚刚落下就看到宋鸿涛先是一滞,旋即老脸变成绛紫色,紧接又是一片煞白。他的心跳和呼吸仿佛都在这一刻停滞,手指紧握,身子剧烈的抖着。
同宋震不同,宋哲可是他寄予厚望的儿子。
从小到大,宋哲便表现出惊人的天赋。他比其他孩子更早开蒙,刚刚十四便已有了秀才功名,十八岁就成了举人。
这般天分,不敢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但能与之相媲美的也绝对少之又少。
真真宋家麒麟儿。
宋鸿涛相信,他这一脉将会在宋哲手中空前繁盛。
在这之前,他也的确怀疑过宋哲可能是二弟宋锦程的野种。可在逐渐冷静下来之后,宋鸿涛又将这种念头给息了,他找了无数理由来安慰自己,可谁能想到宋言一句话,却是将所有虚假的幻想全部碾碎。他知道,宋言既然敢这么说,那手头上定然有着足够的证据,或是异常。
这一时间,宋鸿涛也不知究竟是怎样的心情,心脏仿佛被挖掉了一块,纠成一团的疼。
旁边王庆山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为何每次说到这种事情的时候,都要让自己听到呢?幸好这只是普通勋贵之家,若是放在皇室,他这个知情者怕是也要掉脑袋的。
宋言眼帘垂落安静的等待着,果不其然,宋鸿涛逐渐消化了这消息带来的冲击之后,他的面色已趋于平缓,用力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还是那三个老婆子传出来的话?”
点了点头。
“是宋锦程?”
宋言有些惊讶,他抬头望了一眼宋鸿涛,本以为这只是一个老婆偷人,替别人养孩子的可怜虫,可现在看来这宋鸿涛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
又默默的点了点头。
“呵……”
宋鸿涛发出奇怪的声音,他好似被抽干所有的力气,整个人瘫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唯有两只眼睛透出疯狗一样的光。
整个书房呈现出令人不安的寂静,似是连那烛火也受到了这股不安的影响,不规则的跃动着。过得一阵,宋鸿涛道:“那三个老婆子怎生说的?”
顿了片刻,宋言斟酌着言语:“那三个老婆子有言……初宋杨两家议亲之时,杨氏相中的……是二叔。”
“只因您是嫡长子,杨家人觉得您袭爵的可能性更大,便执意让杨妙清嫁给了您。”
杨桂芳是杨氏乳母,那赖婆子也是自小照顾杨桂芳的老妈子,都是很亲密的人……便是这些事会背着她们,却也多少会闻听一些风言风语。
因挨不住梁巧凤的折磨,肖婆子和赖婆子确确实实的招了,她们将所知道的一切全都给吐了出来,当然,有些内容并不会告诉宋鸿涛也就是了。
宋鸿涛又呵了一声,嫡长子?袭爵可能更大?
许是有这方面的原因,然现在看来,他不如二弟那般聪慧,更容易掌控的因素似乎更大一点。
“宁平县北,有素华寺。”宋言的声音仿佛清冷的溪水,淌过心头:“嫡母经常会去素华寺上香,然后……”
寺庙之类的地方自古以来便是藏污纳垢之所,正经寺庙其实没多少,豪门夫人,书生小姐假借上香之名,同情人在寺庙中私会的事情时有发生。
就好比那李治武媚娘,甄嬛果郡王!
宋鸿涛的脸色更阴沉了,杨妙清的确会去素华寺上香,仔细回想,每次去素华寺上香,几乎都是老二回家省亲的时候,平素里似乎也不怎么热衷于拜佛,就好似这半年,素华寺是一次都没有去过的。
“为什么是宋哲?”
“据那赖婆子所说,在怀上宋哲之前,杨妙清前往素华寺说是要再求一子,为了更显心诚,便在素华寺斋戒七日。”
宋鸿涛张了张嘴,刚想说那一次老二回来只呆了一天便走了,可话到嘴边却是又咽了下去,只呆一天明显是欺瞒于自己,其他时间大抵都在跟杨妙清在素华寺鬼混?
亏得自己还觉得那杨氏,只因小叔子回来,便为避嫌去了素华寺,还觉得杨妙清懂礼节,识大体。
杨妙清回来之后与他同房一次,便怀上六子宋哲,他还觉得素华寺如此灵验,专门遣人送去千两白银的香火。现如今瞧来,恐怕都是宋锦程在那里耕耘的结果。
然后,宋鸿涛忽然想到了一点,杨妙清既然经常和宋锦程私会,老六都是宋锦程的种,那其他几个儿子,会不会也……
宋言也想到了这一点,看向宋鸿涛的视线都不由多出一些怜悯,如果这是真的,那那乐子可就大了,八个嫡子,一个是杨家的,七个是弟弟的……或许,刚刚应该直接揪一把树叶的。
都能开个布庄专门卖帽子了。
干脆,别叫宋国公了,叫帽国公比较合适。
宋鸿涛身子战栗,但他还在努力压抑着,不曾失控:“那三个老婆子,可有说宋淮他们几个……”
宋言摇头:“未曾,实际上那三个老婆子也只知杨妙清和宋锦程之间的龌龊,便是宋哲的身份也只是推测,没有实质性的证据。”
证据?
一旦宋鸿涛心中已经如此认定,还有没有证据已经不重要了。
宋言无法理解现在宋鸿涛究竟是怎样的心情,当然也没那个兴趣去理解,只是,因着之前宋震的事情,他的承受力确实增加不少,至少单从脸上来看宋鸿涛已平复下来。
他缓缓起身走至窗边,似乎只有窗外的风能让他维系冷静,院子里的草丛中传来虫鸣的声音,漫天星斗在漆黑的天幕中眨着眼睛。
宋鸿涛忽然有种想笑的冲动。
宋震不是亲生的,宋哲不是亲生的……这般事情,杨桂芳必定知道,梁巧凤知道,肖翠平知道,赖秋菊也知道,许是还有其他更多人知道,唯有他这个当事人不知道。
他忽然有些好奇,不知这些知情者尤其是那那宋锦程和杨妙清,看到自己宠爱宋哲,宋震的时候会是怎样的心情?
可能会很得意,大抵还会在心里嘲笑自己是个蠢货吧?
“言儿……”
“回去之后,想办法撬开那三个老婆子的嘴,我要知道宋淮他们的情况。”
夜风从窗口吹进来,拂动了宋鸿涛本就有些乱的头发和宽大的长袍,袖子里手指紧握,指甲几乎快要扎进掌心的肉里。
杨妙清杀掉了他三个庶子……那些定然是他的血脉,那个贱人想要做什么?他好好将她的孩子养大,她却想要让自己断子绝孙不成?
身子一颤,这一刹那,胸腔中的杀意几乎快要按捺不住。
宋鸿涛深吸了几口气,冷笑起来,既然你如此对待我的孩子,我又怎会让你的儿子好过?
他转过身子,再次看向宋言的时候,眼神变的更加不同。
忠诚,孝顺,最重要的是亲儿子。
“关于你被袭杀的事情,可曾报官?”宋鸿涛有些生硬的将话题扯开。
宋言摇头:“未曾。”
“毕竟这些事情一旦传出去,有损宋家门楣,虽说是嫡母做出的事情,可也会让父亲颜面无光。”
一刹那,宋鸿涛只觉鼻尖一酸,眼眶都变的有些湿润。
多好的孩子啊,明明自己之前都不怎么重视他,明明受了那么大的委屈,还处处为自己这个老父亲考虑。
这一刻,宋鸿涛忽然有些后悔,不该让宋言入赘的,要是能让这孩子继承国公府的爵位该多好?
宋言的嘴角也勾起一丝弧线,可惜了,真想一次性闹得宋国公府家破人亡啊,不知道那时宋鸿涛会是怎样的表情?想来一定会很精彩的吧?
思虑之间,外面传来了脚步的声音。
许是杨氏来了,不过听声音,来的人应该不止一个。
宋鸿涛眼睛眯起:“言儿,当如何?”
“抽她。”
“可是……”宋鸿涛眉头紧锁,便是知晓杨妙清是个通奸成性的贱人,知晓儿子可能都不是亲生,但他依旧忍着,他知晓现在不是和杨妙清撕破脸的时候,她的背后是杨家,若是让杨家知道他们的计划已然曝光,自己怕是活不得太久。
宋言摆了摆手里的银票:“没有可是,您很愤怒。”
宋鸿涛恍然,愤怒可能有很多原因,可能是因为儿子不是亲生,也可能是……入赘的儿子被袭杀。下一秒他便努力控制脸上的表情,从原本的感动逐渐变成平静,然后又从平静变成愤怒。
书房的门,被拉开了。
杨氏手提着裙角,出现在门口。
看到屋内宋言和宋鸿涛,眉心一皱,刚想要说话,宋鸿涛就像一条疯狗,扑了过去。
右手抬起,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狠狠一巴掌重重甩在杨氏的脸上。
啪!
清脆的声音形成了回响,在书房中荡漾。
白皙的半边脸瞬间红肿起来,一抹血渍,混合着一颗白色的东西从嘴角崩飞出去。
许是牙齿。
可怜杨氏,还根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直接就被这一巴掌给打懵了。
就在此时,暴怒的宋鸿涛已完全变成了一头失控的野兽,一把抓住杨氏的头发:
“贱人,看看你做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