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清秀走了 第3章 可怜人李大柱

作者:街上猫 分类:短篇 更新时间:2025-02-08 01:52: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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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姚清秀死后的第二天,他们继续走着,累了就坐在原地歇歇,歇好了又走,天空慢慢开始泛白,树叶金黄金黄的挂在枝丫上,风吹得狠了,就会掉下来,落在泥土地上,云一朵朵飘得很快,比他们走得还快,一会儿就从背后飘到头顶,又从头顶飘到脚尖,大雁也成群结队地往南飞,它们也是飞一会,累了就停在一棵树上落脚,歇够了又继续飞。

晚上他们来到了一个小镇,小镇上的夜晚没有村里那么黑,路边有橘红的霓虹灯,那颜色照得人暖洋洋的,虽然他们现在已经感觉不到冷了,路边还有人在摆摊,有卖零食的、也有卖衣服的、还有卖光碟的。“你看过林正英的光碟吗?”姚清秀问。“没有,你还知道这个?”李大柱有些惊讶。

“我是听我孙女念叨的,她小的时候喜欢看这个,看完了又不敢睡觉。”姚清秀说。

“你记性真好,我儿子小时候的事,我已经一件都记不起来了。”李大柱说。

“你死了,你说死了以后会越来越记不得以前的事了。”姚清秀说。

“哦,对,我死了,所以我记不得了是正常的。”李大柱笑了。

他们穿过了小镇,在一处大石碑上停下,姚清秀说,“我老了,体力跟不上你了,我困了,我要睡觉了。”

“我也困了,我体力也不好了,我也老了,我也要睡觉了。”李大柱说。他们就在那块大石碑上睡着了。

小镇和村落的寂静不同,这里的夜晚也是有声音的,路边时不时有车辆经过,轮胎压在石子路上的沙沙声,还有几辆车里放着流行歌曲,随着车速一瞬而散。

夜里很漫长,没睡多久姚清秀就醒了,晚秋的凉风刮在她苍老的脸上,她没有知觉,只是觉得衣裳袖角被风带起来了。

李大柱还沉沉睡着,昏黄的路灯照在李大柱的脸上,又透过他的脸映在石碑上,形成一个圆形亮光。

慢慢到深夜,李大柱也醒了,他是被风吹醒的,不是冷,是风快要把他吹走了,他就醒了,天空开始下起毛毛雨,细如丝线,穿过李大柱和姚清秀的身体,然后毫无阻力的落在地上,姚清秀笑了,说,“你看,死了都不用打伞了,雨都淋不到我们。”

“是啊,都不用打伞了,也不用穿桶鞋了,也不用害怕车子跑过去溅起的水花把衣服打湿了。”李大柱跟着说。

他们又在细雨中往前走了,走到一片竹林中,他们看到了一个叫李永忠的墓碑,本来还在和姚清秀说话的李大柱瞬时呆愣,李大柱走到李永忠的墓碑前,上面粘着一张烟盒大小的老旧照片,是一个中年男人,也是一张国字脸,浓眉大眼,一股英气,李大柱伸出手想要抚摸那张照片,手却直直穿过石碑,他有些气馁,有些难过,喉咙有些疼,眼睛有些酸楚,鼻头有些发热,他带着哭腔跟姚清秀说,“这是我父亲,他在我很小的时候,只有六七岁的时候,就抛下我和我母亲,一个人走了。”

李大柱用袖子胡乱擦擦眼泪又说,“他走了以后,我母亲一个人带着我,有人说是她克夫,才把自己男人克走了,也有人说是她做了伤风败俗的事,才把自己男人气走了。”说到这哽了哽,一双灰色的眼直直望着墓碑的那张小照片继续说,“没人知道他为什么离开,母亲也从来不说,冬天里,母亲为了我能穿暖点,就深夜里去山里找野棉花,野棉花很难找,别人都是白天去,可是她不敢白天去,她白天去,其他人就会抢她的,还会骂她,她只能晚上去,她回来的时候,腿上被蛇虫咬得血淋淋的,夜里的深山是很不安全的,所以那些人只会在白天才去,可是她一点都没抱怨,她背着一个小背篓,里面装得满满的全是白绿绿的野棉花,她没有哭甚至没有皱眉头,笑着跟我说,大柱啊,你冬天有棉袄穿了,不会挨冻了。”

此时姚清秀看见李大柱已经泪流满面,半透明的脸上挂着白灰色的眼泪,浅灰色的眼白有些泛红,随着他的抽泣,他的身体在风中像大海的波浪一样摇来摇去。

姚清秀叹一口气,她不太会安慰人,只是走上去用年老的嗓子轻声说,“一切都已尘埃落定,你母亲能做到如此缄默不言,想必她的丈夫也应有万不得已的苦衷。”虽然姚清秀觉得这不公平,可她还是这样说了。

李大柱没有回话只是默默哽咽,姚清秀有些不自在转移道,“你死了,那你母亲呢,还活着吗?”

李大柱点点头,说,“我母亲还活着,她身体很好,她看着没有你这么老,她还可以一个人背一大筐萝卜。”

姚清秀说,“那她真厉害,我死之前连一床棉絮都拿不动了。”“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我死后,她一个人生活就更难了,我和娃子都是她自己埋的,为了个墓碑她去求人还被赶了出来。”李大柱难过得说。姚清秀摆摆头,人啊,真是难啊。

他们又往前走,来到了牧场,来到了河流,灰色的雾越来越重,即使天开始亮了,他们也觉得前面的路有些看不清楚,这是姚清秀死后的第三天。

姚清秀蹲在河边,想要喝水,苍老的手却只是穿过了河水,姚清秀有些生气,跟李大柱说,“人死了,水都喝不成了。”李大柱说,“死了都感觉不到渴了,你还喝水干嘛?”姚清秀点点头说,“我感觉不到渴,但是我想喝水,我心里想喝,我都两天没吃饭,没喝水了。”

李大柱说,“那你把头伸到河水里,张开嘴,想象水流到嘴里,然后吞下喉咙,你就喝到水了。”姚清秀照做,没一会李大柱就听到姚清秀在喊,“李大柱,我喝到了水了,是甜的,像放了白糖一样。”

李大柱也被吸引了,也把头放进河水里,喝了两口,说,“是甜的,我也喝到了。”

姚清秀说,“没想到死了以后,还可以喝到这么甜的水。”李大柱笑了没应声。

晌午很快就到了,阳光照在他们半透明的灰色身体上,他们走到一间看起来荒废了很久的茅草房,姚清秀说,“我想跟以前一样住在房子里,不想走了,也不想睡在石板上了,我想睡在床上。”

李大柱看了半晌说,“那你住在这里吧,我还要往前走,我刚刚记起来了,我儿子也死了,我们是吃了藤上的倭瓜死的,那个倭瓜是打了农药的,我还要去找我儿子。”

“你们怎么吃打了农药的倭瓜啊,这真是,唉。”姚清秀摆摆手,说,“那你快去找你儿子吧,我就在这里歇歇脚。”

李大柱跟姚清秀摆摆手就又往前走了,迷雾把他半透明的身体很快就掩盖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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