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驹从秦可卿的院子里出来时，夜色已深，月光如水般洒在曲折的回廊上。
他身姿矫健，脚步轻盈，每一步落下都悄然无声，生怕惊扰了这夜幕下的贾府。
路过一处院子时，一阵激烈的叫骂声骤然划破寂静。
“天杀的！那老不死的眼里就只有那块宝玉是亲孙子！”赵姨娘尖利的嗓音刺破夜色，“你这没出息的，但凡争气些，何至于连块破玉都比不过！”
紧接着，一道带着哭腔，又满含委屈的争辩声闷闷传来：“宝玉有通灵宝玉护着，我有什么？老太太赏的玉佩，上个月就被你给当了！”
赵驹闻言一乐，这不是他小老弟嘛。
待母子俩各自回屋，屋内的灯光也随之熄灭，整个院子陷入一片静谧。
赵驹瞅准时机，动作娴熟且悄无声息地撬开了窗栓，翻身跃进屋内。
月光透过窗户，斜斜地洒在贾环那张惊惶失措的小脸上，他刚要张嘴叫喊，就被赵驹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
“别怕，是我。”赵驹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大哥？”贾环瞪圆了眼睛，满是震惊与疑惑，下意识地压低声音，手指还不忘指向隔壁屋子，提醒道：“姨娘刚睡下！”
赵驹轻轻拎着他，避开守夜的小丫鬟，在窗台后缓缓蹲下，伸出手指，轻轻弹了弹他额头那显眼的红印，问道：“又挨骂了？之前对付金荣那事儿，办得怎么样了？”
“二嫂子那天气得直接叫人当众抽了他三鞭子！”贾环一说起这事，瞬间来了精神，兴奋地比划着手势。
可没一会儿，神色又黯淡下来，垮着脸抱怨道：“可姨娘说这不算真本事，还嫌我多事......”
赵驹听了，不禁莞尔一笑。
别看赵姨娘在自己这院子里一副天不怕地不怕、无法无天的模样，可一见到王熙凤，就跟耗子见了猫似的，半点威风都没了。
赵驹拍了拍小老弟的肩膀，轻声说道：“别理你姨娘的话，她那是气糊涂了。
你做得挺好，大老爷们要按自己的想法做事，可别被她牵着鼻子走。”
贾环听了，重重地点了点头，脸上闪过一丝得意之色：“那是，我可不像宝玉，整天就知道围着丫鬟转，还吃人家嘴上的胭脂，一点正形都没有。
没事儿就往隔壁蓉哥儿媳妇的院子里跑，也不嫌害臊。”
赵驹双眼微微眯起，不动声色地向他追问道：“你说贾宝玉常去秦可卿那儿？”
贾环丝毫没有察觉到赵驹语气中的异样，撇了撇嘴，满脸都是不屑：“可不是嘛，一天到晚就惦记着往人家院子里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老子娘住在那儿呢。”
赵驹神色平静地拍了拍贾环的肩膀，抬眼望向窗外那愈发深沉的夜色，低声说道：“时间不早了，你早点歇着吧，别让姨娘再逮着你骂。”
贾环点了点头，虽然还有些意犹未尽，但碍于赵姨娘的威慑力，他还是蹑手蹑脚地站起身，正要往床边走，忽然又回头压低声音道：“大哥，你可别把我刚才说的话传出去啊，要是让宝玉知道了，非得找我麻烦不可。”
赵驹笑了笑，摆了摆手：“放心，我嘴严得很。”
贾环这才放心，轻手轻脚地爬上了床，拉过被子盖好。
赵驹见他躺下，便悄无声息地退到窗边，翻身跃了出去。
赵驹从贾环的院子里出来后，脚步并未停歇，反而加快了几分。
他沿着回廊疾步前行，朝着荣国府最中央那座院子赶去。
熟读《红楼梦》的他，自然是知道贾宝玉在黛玉进府前，一直与贾母同住在荣国府的后院中。
赵驹绕到院墙一侧，瞅准一个隐蔽的角落，双手攀住墙头，用力一撑，便轻巧地翻了进去。
落地时，他脚尖轻点，悄无声息。
主院的庭院宽敞开阔，正中央一座太湖石假山玲珑剔透，周围种满了奇花异草，在月色下影影绰绰，如梦如幻。
赵驹转过五间雕花抱厦的穿堂，夜风掠过垂花门上的铜铃，发出细微的叮当声。
他贴着朱漆游廊的阴影潜行，衣袂擦过微湿的红漆廊柱，在暗夜里留下淡淡的松香。
绕过两架紫檀木嵌螺钿的屏风，忽然听见西厢房传来窸窣声。
赵驹屏息凝神，见两个守夜的婆子正抱着黄铜暖炉打盹，绣着缠枝莲纹的棉帘子垂在月洞门前，被穿堂风吹得轻轻晃动。
他身形一晃，如墨滴入水般融入廊柱后的阴影。
正房五间上房灯火俱灭，唯有东梢间的窗纸上映着微弱光晕。
赵驹认得那是贾母的佛堂，老太太素日里供着三尺高的白玉观音，此刻檀香袅袅，想是守夜的丫鬟在添灯油。
贾宝玉的住处就在东厢房三间耳房的碧纱㡡里。
赵驹撬开窗棂时，听见里间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金线绣的百子千孙帐子里，宝玉裹着猩红洋毯，颈间通灵宝玉在黑暗中泛着莹润微光。
床头的紫檀小几上摆着掐丝珐琅的胭脂盒，甜腻的玫瑰香混着各种奇香在暖阁里浮动。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床边，借着桌上的茶水磨了墨，又拿起桌上的毛笔，蘸了蘸砚台里的墨汁，在贾宝玉的脸上轻轻涂抹起来。
不一会儿，贾宝玉那白皙的脸庞上就布满了歪歪扭扭的墨迹，活像一只大花猫。
赵驹看着自己的杰作，满意地点了点头，将毛笔放回原处，又悄无声息地退到窗边离去。
翌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耀在荣国府那古朴而庄重的院落时，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正悄然在府中蔓延。
贾宝玉从梦中醒来，揉着惺忪的睡眼，只觉脸上瘙痒难耐。
他伸手一摸，竟摸到了一片片黏糊糊的墨迹。
贾宝玉猛地坐起，下意识望向远处的铜镜，眼前的景象让他惊愕不已——自己的脸上布满了歪歪扭扭的墨痕，宛如一只滑稽的大花猫。
“啊！”贾宝玉发出一声惊呼，随即又连忙捂住嘴，生怕惊动了外面的丫鬟婆子们。
他匆匆下床，跑到铜镜前，望着镜中那张滑稽的脸庞，一时不知所措。
“这是谁干的？”贾宝玉心中涌起一股无名之火，自己在府中备受宠爱，何人胆敢如此戏弄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