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瑜这句话,问出了年轻君主应有的气势。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他那个穷兵黩武的君父,以十七州土地、五百多万人口为基础,连年征战。
国库早已亏空殆尽、百姓疲倦已久,急需休养生息。
年前和东吴一战,李渊博不仅重伤不治,还将唐国的家底,彻底打没。
三十万士卒,归乡者寥寥,唐国六百里河山,真是家家皆缟素、户户挂白绫。
眼看就是春耕之际,若再起战端,误了春耕,唐国不用外人打,自己就得灭。
户部主事李启元是个能吏,更是朝堂之上为数不多的忠心之臣。
在李瑜那看穿人心的慧眼看来,其忠诚度甚高。
六维也还不错,虽不是六边形战士,但其政治力,尤其民事一项能达到86分的高分,隐藏词条是:民事干臣、后勤管家。
李启元刚才没发表意见和起哄,他一直在观察,愁眉紧锁,听得李瑜的话,连忙出列。
一席话早有腹稿,只听他将唐国余下十四州的情况娓娓道来,平淡的语气中流露出痛心疾首。
众人听完李启元统计的数据,面色都为之一变。
李瑜更是深吸了一口气,他想象得到唐国穷,但没想到穷到这个份上。
便宜老爹留下的,不止是一个让人如坐针毡的国君之位;还留下地跨几百里的烂摊子。
国库严重赤字,年前和吴决战,李渊博追加了老百姓五年的人头税、兵丁税,几乎算得上是将唐国土地刮地三尺。
如今国内已民怨四起。
真要再起战端,连兵甲、武器都拿不出来,怕是要拿着木棍上战场了。
到时候不用外敌来犯,老百姓估计都要先反了。
李瑜不动声色地敲击着桌案,他在快速地思考。
恢复生产所用的农具和修缮损毁农具需要的镔铁,他都可以通过两界穿梭快速搞到以解燃眉之急。
他相信以邵季冬邵家的能量,这些事情都可以办得神不知鬼不觉。
但若是在那个世界定制大量的农具和水车,势必会被有关部门怀疑上,这事定要小心为上,从长计议。
堂下众臣眼观鼻、鼻观心,几大奸臣更是各怀鬼胎,等着看新君出丑。
“依李主事所言,现如今咱唐国,连春耕农具和种子都保障不了?沈主事,寡人问你。到底缺多少农具?若现在让工部所辖作坊,全力生产农具,在清明之前能完成生产么?”
沈括长得黑黑瘦瘦,不像养尊处优的高官,反倒像是常年劳作的匠人。
这个工部主事,是技术型官员,未过多纠缠于权利倾轧。
听得李瑜点名,沈括连忙上前一步,将心中腹稿说了出来。
“禀君上。臣和李主事商议过此事,工部、户部也到民间摸了底。连年征战,农事耽搁不少,农具毁坏严重。
要全面恢复生产,除了百姓手里的农具需要修缮之外,还需生产约二十万件犁耙、水车也要至少十万件。
到清明不足月余,就算将工部所辖的工坊,全部改成生产农具,恐怕也只能产出五成,要到小满方能完成全部生产。这还是在产能全开的前提下,才有可能实现。只是......”
说到这里,沈括欲言又止,表情怪异。
看沈括的表情,李瑜心中明了,知道这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困境,归根结底,都是钱闹的。
他轻挥了一下右手,斩钉截铁说道。
“镔铁和钱粮,不用你操心,寡人亲自办。五日之内寡人会给大唐带来最少二十万斤镔铁。沈括,寡人对你就一个要求,必须立夏之前,完成所有农具的生产。工部接下来就开始在各州郡做准备工作了。”
镔铁这稀缺的战略资源,李瑜张口就是数十万斤。
堂下众臣听罢,还以为耳朵出了问题,表情都为之一滞。
李瑜对此很满意,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若是凭空变出数十万斤铁,在这民智未开的迷信时代,定会被奉为神迹。
到时顺势而为,造势自己是天选之君,也利于统治朝臣和万民。
沈括是专攻术业的官员,对李瑜的话没有过多怀疑。
听到材料齐备,忍不住喜得抓耳捞腮,一时竟忘了朝堂礼仪,插嘴惊呼。
“若有二十万斤镔铁,臣不但能完成农具修缮和生产,还能将军队的兵甲利刃都全部修缮。不过这工钱、材料、工坊的饮食用度......等等,还需要这么多银子......”
沈括掰着手指,在朝堂之上,准备一样一样的计算。
李瑜有些心烦,一声清喝:“细节不必多说,那是工部和户部的事,你就给寡人说个确数。”
“六十万两银......最少最少也要五十万两,还有起码要八万石粮食,作为工坊工人的生产保障。”
五十万,差不多是唐国一年税赋的一成。
相较这银钱,八万石粮食反倒不算什么。
听到这数字,李瑜感觉一个头两个大,都成一国之君了,还是穷。
还没等他发话,一旁的李启元,再次上前。
“禀君上,这只是工部的开销。如今国库粮仓已空,户部摸过底,严重点的州县,如安州、邓州,每家每户的口粮,即便兑上麦麸、树皮,哪怕吃观音土,最多也只能撑到夏至。好一点的州县也撑不到处暑秋收。”
“夏至?那时候应该收冬小麦了啊?”李瑜声音提高了三分,逼视着李启元。
“回君上。去年秋,对吴的全面战争,导致冬小麦的播种,未完全推广落实,战火波及严重的州县,几乎会颗粒无收......全国估计收不到百万石小麦。”
说到这,李启元顿了一下,不敢再说下去。
为尊者讳,在场的人都清楚,之所以误了冬小麦播种的农时,完全是先君李渊博穷兵黩武导致的。
李瑜心里苦啊,这便宜老爹,到底是留下的是多大的烂摊子。
“告诉寡人,撑到秋收,大唐尚需多少粮食?”
“连稻种一起,至少四百五十万石。若粮食不足,岁当大饥。”
李启元说出这话,长舒了一口气,在其位谋其事,他不想粉饰太平,豁出去了。
史书记载岁大饥,后面往往跟随另三个字……
那三个字的画面,李瑜想都不敢想。
当真发生那种事,他这个唐国公算是当到头了。
四百五十万石粮食缺口,可不是小数字,换算成质量单位,是两亿多公斤,总共二十二万多吨。
李瑜一次仅仅只能搬100吨,来回搬运需要2200多次。
再说另一个世界,粮食安全问题,已经被非常重视了。
动辄收购数以亿计的粮食,绝对会被相关安全部门盯上。
靠两界搬运粮食,救急尚可,根治本源绝不可行。
看来粮食一事,必须就地解决。
沉思半晌,他扫视了一圈堂下众臣。
这些人都是唐国的大地主,从他们手里挤出这些银钱和物资,理论上是能满足需求。
可这群权臣会舍得割肉救国?
需得先从内库出血,做出公室的表率,再伺机让这群权臣吐点东西出来。
想到这,李瑜问一旁随侍的司礼太监刘御。
“内库还有多少银钱?绢丝?黄金?奇珍异宝?”
这话一出,满堂色变。
这群权臣,无不是老奸巨猾之辈,瞬间知道李瑜的决心和气度。
无论忠奸,都仿佛看到一个励精图治的雄主,在慢慢成长。
不同的是,如李启元、沈括这样的忠臣,感到的是欣慰;而司马懿、秦桧之流,感到了一丝心悸。
李瑜顾不上观察众人复杂的内心,他在盘算着刘御报上来的数字。
抛开宫室最低的用度,内裤即便将绢丝、黄金折算成白银,也只能解决燃眉之需。
就在他刚下令将内库财物划拨给工部、户部用度之后。
母仪天下的太后武则天,出现在了朝堂之上。
她一脸威严,和早晨被撞见时的媚态,似乎是两个人。
“国难之际,哀家也当尽绵薄之力,捐出随身细软。小顺子,拿上来。”
随着话音,一个粉嫩的小太监,带着两个太监,抬上来一个金边楠木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