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箭令使者刚走。
又来了礼部的人,还口称紧急情报。
来人若是兵部、刑部、户部,李瑜都不会感到奇怪。
为什么会是礼部?
都城,定是发生了变故。
“让信使进来,其他人留在外面。”
得到了李瑜的示意,魏忠贤冷冽地低吼。
很快,一个身穿绯色礼部官服的中年人,在小太监的引领之下,来到了衙门后院。
中年身材肥硕、厚嘴唇、大鼻梁,颇为丑陋。
如此富有特色的体态,李瑜远远地就认出了此人正是礼部主事严嵩之子。
礼部太常寺卿:严世蕃。
严世蕃气喘吁吁地擦了把汗,肥胖的身体健步如飞地跑到李瑜面前,跪倒行礼。
“臣下拜见君上。有紧急国情相告。”
对严家父子,李瑜可没多大的好感。
但身为君主,不能以好恶定义臣子。
该给的礼遇,他这个礼贤下士的君主自然会做齐。
“东楼莫急,坐下喝口水。”
随着李瑜的话,随侍小太监给严世蕃递上了一杯热茶,并将这个大胖子扶到石桌之旁。
“坐下说。”李瑜颔首微笑。
他心中狐疑。
这个行动不便的死胖子,到底是什么样的动力驱使,才让他不辞劳苦,星夜兼程从唐州赶到这安州的。
“谢君上。”严世蕃接过茶杯,不敢牛饮,小心翼翼地坐下。
接着他从怀里,摸出一封书信和一本厚厚的账本,恭敬地递向李瑜。
“都城密报,是关于武家谋反作乱的情报和相关罪证。”
李瑜听完瞬间作出判断,又是一个要对武家落井下石的家伙。
莫非严家也想借寡人的刀斩灭武氏。
心中如是想,面上却装得毫无兴趣。
他看都没看账本和书信一眼,伸了个懒腰,做出疲乏之相。
“搁石台上吧。寡人乏了。”
“忠贤,严寺卿长途赶路,安排他早些歇息。就和士信一个屋吧。”
“至于他所携随从,让他们去和李字营一起扎营。有什么事,明天早上再议。”
李瑜说完,站起身,缓步向临时寝宫走去。
这一幕把严世蕃这个聪明透顶的人,都给看傻了眼,一脸茫然站起身恭送李瑜。
安排严世蕃挨着李士信、一众随从挨着李字营。
这是变相地将众人软禁。
不是李瑜不好奇金箭使者的密信;也不是他不想观看严世蕃带来的所谓证据。
他只是不想在严世蕃面前,表现出急切之态。
对于严世蕃一系列的行为,李瑜很迷惑。
什么样的紧急国情也轮不到礼部来报啊......
这严世蕃为何会突然拿出武家谋反的证据,这分明是要落井下石。
通过各种情报分析,李瑜知道。
武则天一直在拉拢严嵩,而严嵩对武则天的态度是若即若离的。
老狐狸太精明,知道待价而沽。
难道是因为,这次寡人拿出要收拾武家的态度,让严嵩和武则天划清了界限,要彻底致对方于死地。
不对不对。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李瑜挑起油灯,否决了这个念头。
严嵩、严家。
那老头出身普通地主家庭,饱读诗书,聪慧过人,入朝几十年,一直没有站队,主打一个稳字。
这些年他贪图荣华富贵,黄金白银、珠宝玉器、奇珍古玩,他都贪。
但就没听说过他结党营私,也没为他的那个小家族,谋求过什么利益。
正是因为他贪财而忠君的原因,先君才对其信任和重用。
现在来这么一出落井下石之戏,若扳不倒武则天,于严嵩来说,只有无穷的祸端。
这与严嵩求稳的性格,完全不符。
再者,离开都城之前,严嵩也作为礼部主事,代表唐国送李元吉入晋为质,去签署不战友好盟约了。
此刻的严嵩,应该还在晋国才是。
莫非......严世蕃这番行为,不代表严嵩。
这么说来,这背后应该隐含着更大的阴谋。
李瑜静下心来沉思。
这个阴谋目前呈现的目的很明了。
就是要搞倒武家,搞垮武则天。
此目的和李瑜当前的利益需求,是吻合的。
搞倒武家,除了自己,谁收益最大。
秦桧?
不是,秦桧的根基在江州,在唐国东面。
想到这,李瑜连忙翻开地图。
看着唐国州县布局图。
这是莱州、这是豫州,这是安州。
三州若合一,就形成掎角之势,进可对唐国都城唐州呈泰山压顶;
退有雄关,可割据自守......
三州合一,物产丰富、完全能自给自足。
李瑜重重的坐在椅子上。
心里一片清明。
九成九,是司马懿老儿的布局。
老匹夫年纪大了,终究按捺不住了么?
将严世蕃推出来,即便寡人发现端倪,如今打压武家势成骑虎,就算明知是饵,也不得不咬下去。
从头至尾,司马老儿都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出了事,他大可以将严世蕃推出去,作为弃子。
李瑜唯一想不通的就是,严世蕃如此聪明之人,怎么会落入司马老儿的彀中。
想不通何必去想,作为君王,窥一斑而见全豹即可。
既然猜到是司马老儿在背后操作,多加提防便是。
接着李瑜摸出金箭使者的信件。
看着完好的火漆封缄,他隐隐猜到,这应该是武则天的密信。
金箭使者只服务于宗室,除了武媚娘。
李瑜想不到宗室中,还有谁还会给自己传递密信。
打开火漆,取出信件。
信件是一张薄薄的绢丝,娟秀的字迹透着一分刚毅。
媚而不俗,不让须眉。
信件的内容很短。
【君上:武氏一族刚愎自用,祸害百姓,乃臣妾监管不严之过。
臣妾知武氏大势已去,不敢过多奢求。
冒死恳求君上网开一面,不致武氏一族血脉断绝。
为此,臣妾愿放下太后身份,自贬于云台清宫,为大唐焚香祈福,以赎武氏之罪。
此次动用金箭使者,是为了唐国基业,给君上示警。
莱、豫两州的司马家,已有不臣之心,万望君上小心为上。
臣妾武媚娘,乙丑年二月十二日。】
一口一个臣妾,再没太后霸气的气势。
这次安州之行,估计给了武则天太大的压力。
而朝中肯定也有其他方在施压,让武则天认清了现实。
臣妾这自称,明显放低了姿态。
把自己放到了和李瑜平辈的身份,再也不敢以太后自居。
隐隐然有父死子继的那层含义在里面。
连信的落款都改回了武媚娘。
她这姿态,让李瑜十分激赏,真是拿得起放得下、赢得起输得起的奇女子。
论果决程度,远超天下九成九的须眉男儿。
若是在严世蕃来之前,看见这封信,李瑜会疑惑万分。
但现在,这封信的可信度,让年轻的君主深信不疑。
“魏忠贤,知会李孝恭,即刻来见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