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里克的指节扣进岩缝，碎石簌簌落入脚下深渊。他的左靴底在湿滑的青苔上打滑，右腿肌肉因持续颤抖几近痉挛。背后的轰鸣声越来越近，混合着甲壳摩擦岩壁的咔嗒声——那绝不是人类能发出的响动。
“向左跳！“莎尔琳嘶哑的吼叫从斜上方传来。他本能地蹬向凸起的钟乳石，腐殖质的腥气扑面而过。几乎同时，一截泛着珍珠光泽的骨刺擦着他耳际飞过，深深楔入石壁，尾端仍在高频震颤。
他在半空中扭转腰身，沾血的掌心拍向岩壁缓降。碎石划破裤管，小腿传来火辣辣的刺痛。抬头时，恰好看见莎尔琳倒挂在穹顶蛛网间，银发垂落如瀑。她的弯刀咬在齿间，左手正将某种粘稠的黑色液体涂抹在右肩贯穿伤上——那是玛拉丝权杖留下的灼痕，皮肉翻卷处隐约可见森森白骨。
“接着！“她突然甩出缠在腕间的蛛丝。埃里克凌空抓住这截冰凉柔韧的救命索，靴尖在岩壁上连点三下，借力荡向最近的石台。蛛丝突然绷紧，他听见头顶传来令人牙酸的撕裂声——整片钟乳石丛正在崩塌。
“当心脚下！“莎尔琳的警告与破风声同时抵达。埃里克就势翻滚，原先立足处已被八根镰刀状的骨肢刺穿。莱恩——或者说曾经是莱恩的怪物——正从烟尘中显形。少年的头颅以诡异的角度耷拉在胸前，颈椎处延伸出蝎尾般的骨质鞭索，末端利刃离埃里克的咽喉仅差半寸。
“莱恩！“埃里克的嘶吼混着血沫。他反手抽出探险包里的鹤嘴锄，金属与骨刃相撞迸出蓝紫色火花。虎口传来的剧痛让他几乎脱手，但更痛的是看见弟弟残存的那只人类眼睛——右眼睑正神经质地抽搐，泪水混着血水滑过颧骨。
骨鞭骤然回缩。怪物踉跄后退，覆盖珍珠色甲壳的胸腔剧烈起伏。埃里克趁机扑向三米外的石缝，背包却突然被钩住。他听见帆布撕裂的声音，刻着十字星的石板滑落，在岩面上敲出清越的颤音。
“不！“埃里克返身去抓，左肩突然传来撕裂般的剧痛。玛拉丝的骨爪穿透了他的三角肌，将他钉在岩壁上。高阶女祭司的半张脸已化作骷髅，空荡的眼窝里爬满细小的蜘蛛。
“该结束了，杂种。“她咧开的下颌骨喷出腥臭的黏液。埃里克挣扎着用靴跟猛踹岩壁，金属鞋钉在石面上刮出火星。玛拉丝的骨爪又刺入半寸，他听见自己锁骨断裂的脆响。
银光乍现。莎尔琳的弯刀自下而上撩起，刀锋精准切入骨爪关节处的软组织。腐液溅在埃里克脸上，灼出细密的血点。他趁势挣脱，落地时左臂软绵绵垂在身侧，却用牙齿扯开探险包暗格，将石板死死按在胸前。
“带他走！“莎尔琳旋身劈开第二只骨爪，刀柄反敲埃里克膝窝，“往涌水洞方向！“他踉跄着前冲，余光瞥见她被玛拉丝的尾刺扫中腰腹。女祭司的黑袍在空中绽开血花，却精准地将某个金属物件抛入他怀中——是那枚裂开的银坠，内侧的蜘蛛纹章正在发烫。
通道开始倾斜向下，岩壁渗出冰冷的暗河水。埃里克的喘息在胸腔里拉扯出灼痛，每一次迈步都像踩在刀尖。背后的甲壳摩擦声越来越近，他能闻到那股混合了腐烂花蜜与硫磺的恶臭。
转过急弯时，他险些撞上垂落的石笋群。莱恩的骨鞭擦着后颈掠过，削断几缕棕发。埃里克就势矮身翻滚，从两具风化的卓尔骸骨间穿过。石板突然发烫，十字星纹路投射出幽蓝光斑，照亮前方骤现的断崖。
没有犹豫的时间。他蹬着崖边凸起的化石贝壳纵身跃起，骨鞭在脚踝处撕开血口。坠落过程中，他看见暗河在三十米下方泛着磷光，水面漂浮着某种巨型菌类的伞盖。
入水的冲击力让他眼前发黑。菌盖分泌的粘液裹住全身，减缓了沉底的速度。当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他看见水面被密密麻麻的骨刺洞穿——莱恩正在崖边徘徊，甲壳表面腾起遇到水流时的青烟。
埃里克屏息潜向河底拱洞。受伤的左臂每次划水都带出细碎的血珠，引来成群透明盲鳗。就在肺叶即将炸裂时，他摸到了拱洞边缘的金属链条——那是上个世纪矿工留下的升降梯残骸。
破水而出的瞬间，他听见崖顶传来非人的哀嚎。莱恩的骨肢正疯狂捶打岩壁，那只人类右眼流出漆黑的泪。少年变形的声带挤出断续的音节：“十...十字...母亲...“
埃里克颤抖着举起石板。幽蓝光线穿透水雾，在洞顶投射出巨大的星图。当第四颗虚星亮起时，整个地下河开始沸腾，无数发光水母从河床升起。在他逐渐模糊的意识里，最后看见的是莎尔琳染血的身影出现在崖顶，她的弯刀正架在玛拉丝裸露的脊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