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来。”
马三挺身而起，这时他脸上动作俨然是如临大敌，与方才只当是儿戏的心态全不同，走身近前出掌，掌势迅猛刚烈。
八卦掌并非都如路明非与马三这般刚勇，只是路明非几乎日日修习气力，又恢复的极快，短短几月就有旁人全心全力锻炼的数年之功，再加上草食龙的卡片被动，全力爆发时便是奔行的野猪也要被一击生生止住。
而马三本身正是青年的巅峰期，所谓拳怕少壮，马三正处在这个少壮的阶段。况且这个世界的人精神活跃，神意身心合于一处时便能发出超出寻常的力劲。
若干年前，北方武林翘首的宫保森宫老爷子率人南下，邀人过手，实际就是想要寻一个足够有代表性的人物将自己击败，借此将从前分隔开的南北关系重新融化，想要以此促成南北拳合流。
自然，宫老爷子此举也有联结众多势力共同抗日的想法在里。
可那时在北面接了宫老爷子的位置的马三，气悍势凶，曾一击将想要与宫老爷子搭手的南方武人击飞十数步。
被击飞的南方武人创破了金楼雅致的雕栏，从二楼摔了下去。
这样凶悍的举动坏了宫老爷子所欲求的尽量和雅的商谈，老爷子深为不喜，却又不好当众斥责，场面一时难堪。
南北合流后来果然失败，众人不欢而散，其中未必没有马三的二分过错。
此时若马三招招都能身意合一，他未必不能抵住路明非的攻势，甚至反攻——然而便是反攻也没什么用处。
路明非学拳的时间较短，前后不到半年。便是殷勤练习，后来更得到了内观日月光明佛的观想法，那观想法能锻炼神魂的时间也不过两个月，观想法能对悟性提升的终究有限。
只是他因着任务的缘故，好与人实战，数以百计的战斗人数和数以千计的战斗次数，使学习的诸多武术早在上海就已经信手拈来。
尽管每一种武术都只是熟练的程度，但是能否在合适的时机用出合适的招数才能看出武术水平。
匹夫间的武林说到底，也不过是一横一竖，错的躺下，站着的才有资格说话。打不中人的招式再标准，发力再合理，输了也只能说上一句技不如人。
马三又一次飞了出去。
他这一次本是掰步上前，见得一个破绽，起手便是探手滚身劈剁，出手落空却出其不意地接上了挑栽反背锤，行动时腿腰身臂指接连发力，攻势连绵如同叠浪。
路明非皱着眉头，以强绝的体魄五感用咏春听桥接下时，能听见好似点燃了一连串的炮仗似的的震响。
被草食龙卡片被动加持后，他只是有了颇强的力量却不是有了无敌的体魄，肉身大概也被草食龙卡片强化到‘刚好可以发出这样大的力气，发力的人却不受伤’的程度，与铜头铁臂都差得远。
被这样突然的一连串袭击，纵使以听桥挡下大半，剩下的攻击打到身上时也还是会令人感到疼痛。
他的听桥功夫与叶问叶师傅相比，还是差的太远了。
路明非心中一动，忽然急退两步，换了形意的架势，待到马三近身时却又进半步，手中崩拳入锥。
形意拳，又名心意六合拳，由路明非这样精神与体魄都足够强大的人来施展，效果便如风鼓帆一般，让马三离地飞走数米。
路明非等待马三再度起身，勾了勾手。
那马三一时没起来，路明非倒是忽然神魂昏沉，身灵都如坠入深潭中，滞涨沉缓。
糟了，怎么不早不晚，偏偏在教训背叛中国武林的叛徒时，犯了这样的毛病？
虽然如此，过了一段时间，也许很久，也许顷刻，路明非好像遥遥地听见黑暗之外的地方传来风声。
那是相当熟悉的风声，不久前才听到过...那是马三出掌时的风声。
听桥。
路明非刚想运用听桥的功夫，身体却不听使唤，却被颇为强力的一掌打的急退，要不是这小半年来总是坚持练习各种桩功，这一下他便要被抓住破绽离地失力。
那马三几次被硬生生打飞出去，心中被勾起属于习武者的三分凶狠，不管眼前这路明非在日本人口中如何尊贵，也要挣得武者的这一口气，眼见着路明非不知为何在原地闭上眼睛，踏步上前抢攻。
出乎意料地，他居然轻易击中了路明非的身体。
马三甚至自己都没有预料到这件事情，他只看见路明非的身体被他击打的连连后退，忙上前抢攻，一路击打，路明非的身体也一路后退，只能勉强维持住双脚抓地。
到最后，路明非甚至身体被抵到了墙上，拳掌如雨般落下。
这样一连串的好像打沙包一样的体验并没有给马三以胜利感，相反，他心中的恼怒反而增加了。
明明刚才还那么威风为什么现在却一动不动？明明挨了那么多下却还能站的这样稳定？
我抛弃了那么多东西，向日本人低头，才获得如今的权势地位。
你居然...你居然敢这样看不起我？
因为将路明非的昏沉闭目当作了路明非的傲慢，将路明非的勉力抓紧地面的脚趾视作是对他马三的蔑视，马三居然越打越愤怒，甚至提起一只腿要将路明非扫倒在地。
然而这时，他的动作却被挡住了。
路明非依然没有睁开眼睛，他的一只脚忽然提起闪电般将马三打算踢他的那只腿从膝关节处踢得变形外折，一只手如同铁铸般牢牢接住了马三的拳头，卸掉了他的腕关节。
路明非因时常以观想日月光明佛超度枉死者之息，时常觉得有某种无形无质，宛如沙砾一般的东西沉入他的灵魂里，沙砾堆积的愈发的多，他的神魂也就愈发沉重，如陷黑障，不时便有身沉无底深潭的窒息感。
黑障之中无有时间概念，这一次他仍是无法察觉外界，稳住脚步已经是极限了，只能听见隐隐约约的风声，而后身体便被击中。
拳掌的风声，身体被击中的风声，力量穿透身体而发出的振动的风声...
在这无底深潭中里，路明非忽然听见了一道转瞬即逝的、由这个深潭中诞生的风声的回响。
如叶飘摇，如燕穿风。
路明非忽然醒悟。
那是疾风剑术——那是踏前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