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深夜,寒风似刀,冷月如钩。天幕星光惨淡,山村一片寂静,唯有几声狗吠时不时传来,添了几分生气。这村子唤“刘家沟”,位于黑风山下不远,住有一二百户人家,皆是老实本分的农户。
忙了一日耕织农活,家家户户吹灭盏盏油灯,昏昏睡去,整个村子笼在昏暗幽寂之下,伸手不见五指。唯有村东头一户人家,仍亮着昏黄灯光,影影绰绰,不知忙碌什么。
咚咚咚!
院外,突然响起敲门声,怪瘆人的。
“二柱,去瞧瞧,谁三更半夜敲门!”
“会不会有急事?”
砖头垒起的土炕上,夫妻俩缩在被窝里,抱着一七八岁,早已熟睡的男童,听着院外传来的动静,甚是诧异。
三更半夜来敲门,不是村里谁家有急事便是鬼上门,忒是怪哉。
“奶奶的,管他是谁呢,不去不去!”
二柱翻个身,裹了裹被子,缩在暖和的被窝里,不愿下床。
咚咚咚!
那敲门声不绝于耳,断断续续传来,一会敲三下,一会敲四下,如擂鼓一般,令夫妻俩心烦意乱,压根睡不着觉。
“谁呀,找抽的是吧!”
二柱忍无可忍,披上一件棉衣便下了床,顺手操起案板上一把沾血的杀猪刀,骂骂咧咧出了门。
他是个杀猪匠,杀了十几年的猪,胆子比一般人大,还真不怕什么鬼上门。二柱一边大骂,一边走至门口,透着门缝往外瞧,只见一弓着身板,腰背伛偻的老和尚立于门外,身披亮晶晶的锦绣袈裟,手拄锡金禅杖,满脸皱巴巴的,一副七老八十的模样。
和尚?
哪来的和尚?
二柱摸不着头脑,正犹豫要不要开门,却见老和尚整整身上的袈裟,一副庄严模样,幽幽开口:“施主莫怕,贫僧从东土而来,前往西天拜佛求经,路过此地,有些困乏,想借宿一晚,烦请施主行个方便!”
什么东土,什么拜佛求经,男子只是个屠户,哪听得明白,不过看样子来的不是什么恶徒,无有歹意,于是抽开了门闩,准备问个究竟。
不料一开门,差点吓得他魂飞魄散,寒毛卓竖。
原来,老和尚身后还跟着一人,或说一怪物。
这怪尖嘴猴腮,毛脸雷公嘴,俩眼珠子放光,却是一副猴子模样,头戴紧箍,身穿虎裙,手中拎着一根吓人的棒子,凶神恶煞般。
若非胆子大,非当场吓个半死不可。
“妖……妖怪!”
老和尚连忙上前,扶住二柱,口中温言细语,“施主莫怕,这是贫僧的徒儿,唤作‘孙悟空’,非是妖精,别看他模样丑陋,可心地良善,乃降妖除魔的好手!”
二柱半信半疑,若早瞧见这猴子,断然不肯开门。
如今开了门,后悔已晚,那猴子三蹦两跳,闯进院子,径直往屋内行去,挥着一根长棒,压根拦都拦不住。
“啊……”
屋内那妇人见丈夫去时已久,下床来看个究竟,正迎面撞上猴子,吓得放声大叫,惊醒了床上熟睡的男童,哇哇哭个不停。
“莫怕!莫怕!”
“悟空,你个顽皮泼猴,快收敛些,莫惊了二位施主!”
老和尚呵斥道。
那猴子倒听话,一蹦一跳出了屋,扛着那根大棒子,双手合十,行个礼数。
见这猴虽调皮顽劣,倒未行凶,老和尚也慈眉善目的,应是一位高僧,夫妻俩微微放下心,将二人迎入屋内,又起火开灶,煮了稀粥,蒸了馒头,炒了青菜,好生招待一番。
等饭菜上齐,老和尚看着满桌斋菜,却是一脸愁容,目露不悦,说话的语气透着诡异的森寒,令人毛骨悚然。
“施主,你家的饭菜,不合贫僧二人的口味。”
“贫僧从不食素斋,只喜食那肉荤之物。”
和尚吃肉?
也太怪了吧。
夫妻俩对视一眼,面露惊恐之色,都瞧出不对劲。
这老和尚一副高僧模样,却无高僧行径,恐怕不是什么善类,再瞧那只唤作孙悟空的猴子,自从进了屋,俩眼便冒着红光,盯着炕上熟睡的男童,口水从嘴角汩汩流出,几乎流成了河。
“师傅莫怪!莫怪!”
“俺家是杀猪的屠户,猪肉有的是,这就给二位炖上一锅!”
二柱吓得后背发凉,战战兢兢,只好顺其心意,准备去灶房炖肉,伺候他们吃饱喝足,赶紧送走这两尊瘟神。
老和尚嘿嘿一笑,面露狰狞之色,忽的起身关上屋门,“不必!不必!”
“贫僧不好猪肉,不好牛羊鸡鱼,只好吃那香喷喷的人肉,最是美味咧!”
说罢大口一张,獠牙外露,面目狰狞似鬼,双眼赤红如妖,哪还有半分和尚模样,分明是个假扮和尚的怪物。
猴子早忍耐不住了,呜呀怪叫一声,红着眼往炕上扑去,伸出毛茸茸的利爪,将嚎啕大哭的男童提溜起来,随后张开血盆大口,将男童的脑袋吞了下去,嘎嘣嘎嘣嚼得起劲。
月黑风高夜,嗜血吃人妖。
但听鬼哭嚎,冷风如杀刀!
……
绛紫色的天幕渐褪,东方一线鱼肚白,缓缓晕染开来。晓风轻拂,山岚薄雾,轻纱缥缈般笼罩。茅舍炊烟袅袅升起,如青龙蜿蜒,村子在一声声鸡鸣中被唤醒,家家户户开灶做饭,满是烟火气息,唯独村东头二柱家,飘出浓浓的血腥味。
“死人了!二柱家死人了!”
“我的娘咧,一家三口全被吃了,是……是野兽干的?”
“不是,院子里发现许多血脚印,像人又不像人,估摸是妖怪!”
刘家沟才多大,放个屁都能熏臭半个村,很快,二柱家被妖怪所害的事便传遍家家户户,村民们熙熙攘攘,全挤到了二柱家外,又是惊恐,又是好奇,口中说着“好惨”“妖怪”“吃人”之类的话,可热闹坏了。
几个胆大的男子,将二柱一家的尸体抬出,放在院中。旁边宰猪台上,吊着三只刚宰的猪,两大一小,肉鲜血腥,半闭的猪眼恰恰看向二柱的尸体,有些诡异。说是尸体,不如说是烂骨,夫妻俩和孩童都被啃吃得面目全非,辨不清模样,身上血肉没剩几块全乎的,好不凄惨。
这一瞧,便知是妖怪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