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山峻岭,腰线绵延。
终南山一处腹地密林之中,林浩守在古墓到全真教的必经之路上,忍受着蚊虫叮咬。
这已经是杨过打死鹿清竺的第三天下午。
原著里说,这孙婆婆早该带着杨过到全真教送玉峰毒解药。
但原著里还说了,鹿清竺只是闭气晕厥而已。
可问题是,鹿清竺真真切切死了,林浩亲眼见到其尸身被装进棺椁里,此刻早已入土为安。
“若是今夜再没等到二人,说不得要提前进古墓中去。”林浩此行不为别的,只想向杨过当面问清事发经过缘由。
若是其中别有情由,林浩自当为他打抱不平,洗冤昭雪。
再有,林浩也不想书中孙婆婆这样一个人物,孤苦半生,落得惨死的下场。
林浩心中刚有此想,就听闻不远处传出草木窸窣的细响。
“婆婆,我们不要回去了罢?”
“乖孙儿莫怕,有婆婆护着你,谁也不能拿你怎么着!”一道慈祥的声音在杨过之后响起。
这应该就是孙婆婆无疑。
总算等着你们了。
林浩心中一振,从密林之中闪出身来,不消片刻,就望见一大一小两道影子从逶迤小道上缓缓行来。
大的老态龙钟,却步履矫健,小的朝气蓬勃,脚步轻盈。
“杨过…”林浩喊了一声。
杨过也早早看见了林浩,心间一时惶恐难安,正迟疑着要不要逃跑,林浩已经来到跟前。
“师叔,你也抓我来啦?”杨过心知已逃不掉,于是出声问道。
林浩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会,而是向杨过身边的孙婆婆行了一礼,道:“前辈,可否容我说几句话?”
孙婆婆因为听了杨过自述在全真教内所受虐待,再加上祖师留下训诫,只觉得全天下道士没一个好的,因此语气回答得很是粗硬:“有屁就放。”
林浩暗自苦笑,这孙婆婆的性格果然直愎无遮,不留余地。
他一开始就有准备,因此也不气恼,心平气和道:“你们此行目的可是给我那师兄送玉峰毒解药来的?”
孙婆婆一张满是皱纹的脸背对着夕阳西下,藏在暗处,但林浩依旧看清她紧皱的眉头,只听她说:“是有如何,不是又如何?”
林浩生怕对方误会,一稽到地道:“前辈宽宏大量,高风亮节,实是我辈楷模,我在这里代师兄,代掌门,代全真所有弟子拜谢前辈高义。”
孙婆婆脸色缓和许多,眼前这道士倒跟前日夜间的不同,她说道:“你倒是有点见识,既如此,重阳宫我们就不去了。”
“诺,接住。”
说着,朝林浩扔出一件物事,正是一瓶质地通透的玉峰酿。
此举正合林浩心意,他伸手接过再次向孙婆婆道了声谢后,便将目光转向杨过。
杨过听说孙婆婆不去重阳宫,正暗自高兴,却突然被林浩盯住,心中不由一颤,赶忙低下脑袋,藏在孙婆婆身后。
这两日接触,终让杨过对待他与旁的不同,若是遇见别的道士,哪怕是几位掌教祖师,虽然不敌,却也不怕,甚至污言相向也毫不客气。
可偏是林浩,杨过生不起丁点叛逆之情。
“杨过,你将当日实情说来,师叔为你做主。”林浩见他反应,心中百般滋味涌上心头,这情形与自己初玩神雕网游时何其相像,其中怨愤多少能感同身受一些。
杨过听见此话,唰的抬起头来,眼中诧异之色莹莹闪烁,他只以为这个师叔也是来抓他的,不曾想,却听到这样一番慰贴言语。
为他做主,为他做主~呵,只是不知其中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
往昔被师兄弟们合起伙来欺辱时你怎么不来,却在这时说些好话关心我?
许多不堪的画面接连浮现,杨过觉得面前的师叔也不可被信任,只怕也是拿软话哄他走的罢。
想及此处,杨过稚嫩的脸庞上浮现出坚毅的神色,紧咬着嘴唇什么也不肯说。
“杨过,师叔为人你还不清楚吗?”林浩继续劝道:“你今天一走了之是很容易,但再想洗清身上冤屈可就难上加难了。”
林浩非是在吓他,鹿清竺无论人品好坏,怎样都是一条人命,这样无端死在杨过手上,今日若不了当清楚,先不说全真教会不会善罢甘休,单是杨过自己随着年龄日增,这件事也会成为他武学心境上的桎梏,难以破除。
杨过几乎将嘴唇咬出血来,微微颤抖的小小身躯似乎承载着很大的委屈。
一旁孙婆婆见此,只觉得面前这道士拿了解药后又面目可憎起来,这么大人何苦为难一个小孩子?
她提起手杖,就抡圆了向林浩肚腹击去。
这一下骤然发难,势大力沉,出乎林浩意料之外,也让杨过大吃一惊。
莫说林浩现在是残废之人,就算武学功底尚在,如此近距离毫无防备被打上一杖,那也吃不消。
杨过只来得及喊了一声婆婆不要,就见林浩身子重重向后摔去,倒在地上发出嘭的闷响。
杨过心中满腔的怨愤、委屈全都被吓得无影无踪,他看着倒在地上毫无声息的林浩,只认为师叔已经死掉了。
有那么片刻的失神,杨过嗷的一嗓子冲到林浩身边,抱着他的身体痛哭起来:“师叔啊师叔,你可别死啊!”
孙婆婆也跟着走到身边,哪怕她这样年过古稀之人,此刻也免不了满脸不知所措的神情:“我…我以为他会躲开的,我只是想吓他一吓,给他点教训!”
“婆婆…”杨过抬起泪眼婆裟的脸庞,艰难挤出一个笑容,他眼中全无责怪之意:“没关系的,婆婆。”
他低头看了一眼林浩道:“婆婆,墓中所言,孙儿无半分欺瞒,我自出生以来,就不知父亲是谁,是怎样死的。”
“或许我就是不祥之人,父亲死掉了,母亲也死掉了,郭伯父一家因我而不睦,鹿清竺被我失手打死。”
“如今,连待我很好的尹师叔也因我而殒命。”
“乖孙儿,人是我打死的,与你有什么干系?”孙婆婆见他胡言乱语起来,心中大是痛惜。
“不,婆婆,这业障是孙儿造下的,与您无关。”杨过斩钉截铁道:“您回古墓中去罢,恕孙儿不能服侍您了。”
“你呢,你要去哪里?”孙婆婆虽然与杨过相识不过几日,听见这话,却觉得万事皆休,心头像被剜去一块肉,好痛好痛。
“孙儿要送师叔尸身回全真去。”
“而且师叔说得对,我不能一走了之,大男儿立于天地之间,不能稀里糊涂的活着,我要解释清楚鹿清竺的死与我无关。”
“可是,他们不会信你的。”孙婆婆情知不能让杨过胡来,一时之间却也没有好言语相劝。
“无所谓信与不信!”杨过冁然一笑,稚嫩面庞上居然有着看透一切的洒脱:“师叔因我而死,我也没面目在世上苟活了。”
“啊!”
“咳!”
啊的一声是孙婆婆发出的,咳嗽声却是醒而复苏的林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