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包括警长在内的大多数人都沉默了,即使是夏尔一时也没想出来他们提的这是哪档子事。
“长官,”夏尔小声询问身旁发愣的警长,“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不知道。”
“那,能让我尝试跟他们谈谈吗?我曾接受过军事训练,我去说应该能让他们稍微平静下来。”
警长本能地想要反对,可想起他先前近乎满分的笔试与体能测试成绩外加两个月来的卷王表现,思来想去后还是微微点了点头。
“你注意安全,于公于私我都是很器重邦纳你的。”警长说。
“我只要穿着制服腰间必有手枪,而且我不见得掏枪速度比他慢。”
若是平时夏尔敢用这样的语气跟警长说话,即使有介绍信都得挨顿处分,可在冲突一触即发的情况下他也只能选择相信夏尔一次。
夏尔将步枪向上平举,同时往前迈出一步,说道:
“各位先生,仁慈的国王陛下很乐意倾听你们的诉求,只是不知你们所说的退伍费用是怎么回事,麻烦各位能说来听听吗?”
夏尔说话的同时一边将手里的步枪往前方丢去,同时又以手势让警长下令其他警员收起枪,后者即使不爽但仍旧照做了。
这一举动把对面的游行老兵,身后的警员以及在另一条街的位置看热闹的群众都惊呆了,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他身上,夏尔感受到这成百上千双视线本能地有些胆怯,可一瞬间便克服了。
那个军官注意到了夏尔的举动,见对方确有谈判的心,也点点头走上前,在距离他仅有五十米的位置停了下来,两人犹如准备决一死战的武士,搞得周遭的人都忍不住捏了把汗。
“感谢先生愿意同我谈话,请问您怎么称呼?”在紧张的氛围中夏尔先开口了。
“阿尔贝·拉斐特,”比起夏尔的礼貌,他显得很粗犷与难以相处,不过也符合他给人的印象,“您怎么称呼?”
“路德维克·邦纳夫斯基·拉多姆,如您所见是巴黎警察总局的一名普通警员,您可以直接称呼我邦纳。”
“邦纳先生是吗?您说想了解退伍费是怎么回事对吧,那好,我可以告诉您,以及这里的任何一个人!”
阿尔贝半闭上眼,嘴巴微微张开做了个深呼吸,在完成准备动作后便大声说道:
“我们是隶属第4和第5歩兵团的士兵,曾于1827年奉国王之命介入希腊起义,并于纳瓦里诺海战大胜奥斯曼军,战争结束时我们便满足了退役年纪,根据规定我们每人在退役的同时可以根据军衔获取一次性支付的退役金,参加远洋作战也有额外津贴,
可是,本该在两年前的1828年领到退役金与津贴的我们却直到此刻都没能领到一分钱,国王有必要为此给我们一个说法!”
“补偿退伍费和津贴!补偿退伍费和津贴!”
其他老兵像约好的一样整齐划一地喊起来,警员开始不自觉地颤抖,吃瓜群众则是被吓得后退了好几步。到底是战场上真刀真枪杀出来的。
忽然间,夏尔脑中划过一种可能性:
——如果他们是在1827年左右退伍,那他们大概率为拿破仑服役过,能不能借助这个机会把他们争取过来呢?
“诸位先请冷静!冷静!”夏尔用完全不亚于阿尔贝的大嗓门对他们喊道,“请先允许我向各位法兰西伟大的勇士献上最真诚的敬意!各位的述求完全是合法且合理的,仁慈的国王也必会关心诸位勇士的退役待遇问题,请诸位对我们的国王,对我们的白底鸢尾花旗有信心!”
“我们不想听这些狗屁的客套话!”队列中一个头发胡子都白了的身材发福的老兵走出队列指着夏尔痛骂,“一句话,要么现在把钱补上,要么我们就自己去要!”
“对!自己要!”其他人见状也纷纷附和,本就严峻的形势变得更加紧张,令人感觉下一秒就会有枪声响起,而那是夏尔最不想看到的情况。
杜伊勒里宫内的贵族们透过窗户见状,一个个慌得手忙脚乱,一些理智尚存的贵族也不断派出人手快马报信以让战神广场的军队加紧赶过来。
警长见对方愈发高涨的情绪也在犹豫是否要开枪,可夏尔始终让他们按兵不动,阿尔贝明白了夏尔的诚意,也点点头转身让手下安静。
“不妨这样吧,邦纳先生你不是警察吗,既然你可以代表国王来跟我们谈判,那就由你去和国王商量这事怎么样?作为交换,在你将国王的回复带来之前我们不会主动采取任何敌对行为。”
夏尔见状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微微低下头,脑子高速旋转地思考着对策,可或许是紧张的缘故脑子竟然一片空白。
“不过,允许我从个人角度跟邦纳先生您说句公道话,”阿尔贝脸上露出戏谑神色,让夏尔本能产生了不好的预感,“据我们所知,不光我们军人的退伍费被拖欠了,连你们警察也开始被拖欠工资了吧?既然我们都有着同样的问题为什么还要在此彼此敌对呢?”
夏尔转头望向警长,以眼神询问警长的意见,而他似乎也为此感到难堪,毕竟他也没想到警局被拖欠工资已经是人尽皆知的秘密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夏尔也明白常规的安抚已经没有用了,钱也是必须要给的,可难就难在这一步。
如果动用波拿巴家族的财富应该可以付清他们的钱,可在没有转移支付的时代里做到这种事是不可能的,查理十世肯定是没钱了,当然按照他的尿性就算有钱估计也不会掏,他此刻应该正在宫里等着巴黎驻军赶过来暴力镇压了事。
这是一场无硝烟的战争,无论过程如何,当枪声响起的那一刻就宣告失败了。
无数思绪冲击着他的神经让他几乎晕厥过去,正当他几近绝望时一个名字忽然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不是还有他嘛!
想到这个,他迅速强打精神镇静下来,接着抬头在围观群众中四下搜寻,如果那个人在的话……
夏尔焦急地巡视了一番,终于发现在群众队伍后方有个人正不停地原地跳跃同时向他招手,正是梯也尔。
警员们和老兵循着夏尔打招呼的地方望去,梯也尔也是趁此挤开人群涌到街道上来,他先向夏尔打了个招呼,接着便向阿尔贝出示了自己手中的钢笔与小册子表明自己的记者身份,接着便径直向他走去。
“我来跟你介绍一下吧,”见到梯也尔前来,夏尔一扫先前的慌张,“这位是梯也尔先生,《国民报》的主编兼第一记者,你应该有印象。”
“国民报……就是写圣安托万头条的那个?”阿尔贝依旧疑惑未消,但还是点点头,“我叫阿尔贝,如你所见在给弟兄们掏退伍费和津贴。”
“阿尔贝先生,你们同邦纳先生争论的话我也了解了,作为《国民报》的主编,我打算趁现在对您做一份独家采访,你们的事情将会成为头条,全巴黎乃至全法国都将知道你们的事,众议院也将出面为你们解决问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