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尔脱下靴子,全身舒坦地躺在打着补丁的床上,瓦莱夫斯基推开门进来,手里还拿着装吃食的篮子,上面盖着张白布。
“送信回来啦?”夏尔问他。
“嗯,顺路买了些丰盛的东西,”瓦莱夫斯基回答道,“麻烦把那边那张桌子端过来一下,我们一起吃。”
夏尔有些不情愿地下床,一把将脚伸进靴子中后便起身将那张看着就用了很久的破木桌挪过来,当瓦莱夫斯基将篮子放到桌上时,浓郁的肉香一下勾起了夏尔的食欲。
“这什么菜啊,闻着可真诱人!”夏尔急匆匆地掀开那张布,两大份点缀着数个大块牛肉,洒有香菜的浓汤映入眼帘,肉香正是它发出来的。
“阿!炖牛肉!”一路上只有法棍吃的夏尔看见肉食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这肯定很贵吧?”
“总共花了三法郎五十生丁,想看看零钱吗?”瓦莱夫斯基笑着将手放进衣兜。
“不用了,先吃吧。”
也许是两人饿极了,也或者是许久没有吃上牛肉浓汤让他们都选择默默享受美味,两人直到用完餐前都没说一句话。
“吃好了,”夏尔将最后一块牛肉吞下肚后,满足地伸了个懒腰,“感觉活着又恢复意义了。”
“是啊,现在我们要做的就只有等待了,反正主教也答应让我们在这里住到他从巴黎过来接我们为止。”
“没想到瓦莱夫斯基你就凭着和路易十八的那点关系都能说服主教同意让我们住这里,这层关系真的比我想的还好用得多啊。”
“话也不能那么说,因为这主教刚好和路易十八是好朋友,要是真的有用那我们还至于被困在这吗?”
“嗯,话说你那个朋友从巴黎来这需要多久啊?”
“邮差把信送到巴黎要三天左右,他即使刚好收到信过来也要三天……一星期吧。”
“什么?”夏尔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既然这样我们干嘛还要一天内花掉我们剩下的钱?”
“因为我了解你啊,让你之后一周继续吃法棍还没有葡萄酒润喉你肯定受不了。”
听瓦莱夫斯基那么说,夏尔有些不乐意了,作为一直以拿破仑皇帝做参照对象的他可是能连着一个月都只吃行军面包而不抱怨的,这一点即使是圣西尔也没人能做到。
不爽之余,夏尔脑中也闪过一种可能性:莫非他是在搞激将法?
——如果是这样,那就将计就计吧。
“嗯……那好吧,在这一周时间我们就吃救济站这里提供的掺沙子的面包或稀粥啥的吧,别叫苦哦。”
“好啊,我也想看看你答应封我做奥尔良公爵的事是不是真的!”
……
一周很快过去了,一辆略显陈旧与掉漆的四轮马车停在了教堂步梯下,从中走下来一个身材高挑却有些驼背且动作有些迟缓的男人。
他的头发由于生病已经掉得差不多了,可目光的凌厉与机敏依旧在这个曾经的军人身上有所体现,就和大部分退伍军人一样,他也喜欢日常穿着军装上街,似乎这能让他想起以往策马扬鞭的光辉岁月,从而让自己有些活下去的动力吧。
“这里就是兰斯大教堂吗?”男人用一种低沉却依旧不怒自威的声音问那名个子矮小身材肥胖的马夫。
“是的,将军。”
“看着比巴黎圣母院还要大至少一倍……不过这些不重要。”
男人说完便径直向前方的步梯走去,马夫见状赶忙上去搀扶。
在嬷嬷的指引下,男人来到了救济室,夏尔和瓦莱夫斯基正坐在床边聊天,见有人过来纷纷转头望向来者。
夏尔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而瓦莱夫斯基则是一脸惊喜,他一把跳下床,敞开双手快步上前和他拥抱在一起,看样子他们是很好的朋友。
“你可算来了,我和夏尔都快闲出毛病来了。”
“没办法呀,要是有什么方法可以快点收到你的信息我也不至于现在才到嘛。”
瓦莱夫斯基放开对方,接着两人又大笑着拍了拍对方的肩头,倒是夏尔的注意力全被男人的军装吸引走了。
男人注意到了夏尔的目光,看着夏尔道:
“初次见面,先生,这军装有什么特别的吗?”
“这是帝国时期的军装,如今波旁时期为什么你可以穿着它上街?”
男人一愣,接着微笑了一下,似乎这种问题他听过很多次了,他指向自己的军装,语气缓和地说:
“首先,如您所言,这身军装的确是那位拿破仑皇帝颁发给我的,只是我首次投身军旅是在共和国时期,”男人抚摸着军装的袖口,眼神一半是柔和一半是怀念,“1794年1月我在朗德省的第四营担任掷弹兵,之后的几个月我凭着战功和运气快速升迁,8月时我已经是上尉了,
1797年战事正酣之时我已经成了上校,被督政府编入莱茵军团——此时意大利军团的司令就是未来的拿破仑皇帝,期间我一如既往继续为保卫共和奋战,特别是那场霍亨林登战役与莫罗将军配合痛击约翰大公,等到1801年战事快要结束的前夕我被升为准将。”
夏尔默默地听着他的介绍,一个身影渐渐被无数记忆的碎片拼接在一起,可即使如此他还是想不出他是谁,只觉得自己肯定有印象。
“后来拿破仑建立帝国,从第一执政变成了皇帝,我的军衔也从共和国准将变成了帝国旅长,在奥热罗元帅的第七军麾下指挥第二旅并参与了后来的乌尔姆战役,后来奉皇帝的要求,我被提拔为师长并同皇帝的哥哥约瑟夫一同前去那不勒斯并帮助他巩固帝国在当地的统治,
到了1809年,由于皇帝开始大量派遣人手去镇压西班牙起义军,我又被编入了麦克唐纳元帅的军队镇压意大利人的起义,之后又随同皇帝参加了瓦格拉姆会战,再后来西班牙吃紧,我就又被调去了西班牙,不过法国在当地的统治已经瓦解,我也没能阻止维多利亚战役的惨败。”
随着最后一块碎片填满最后的拼图,一个以速写形式完成的画像在夏尔脑中显现了,至于夏尔知道这个人还脱不开一部经典名著,以及某个社团在他死后唱起的那段他经常哼在嘴边的那首神曲。
“我知道了先生,我想我知道您是谁了!”夏尔脸上现出孩子一样的笑,而这个笑在以往出现过好几次,“您的全名叫让·马克西米连·拉马克对吧?就是巴黎人常提起的那位人民保护者,拉马克将军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