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从响彻云霄的炮击开始。
由于昨日半天时间的实操外加冒进西西里人的报告,那不勒斯的炮兵们已经摸透了最佳角度,每门炮的射击仰角都在七十度以上。
拉德茨基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让发射的每一颗炮弹都呈倒弧状先高高升空后再重重地如陨石般砸下来,在他的测算下,这些炮弹基本都会完美命中昨天鏖战的第二街垒。
“阁下,由于昨天西西里人的突袭外加夜间从丘陵的袭击,他们一定连觉都睡不好了,等到几轮炮击结束,我们肯定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将他们全盘俘虏!”
“大话还是晚点说比较好,”拉德茨基白了伊什特万一眼,“昨晚的丘陵突袭行动是你策划的,你就没看出什么来?”
“怎么可能没看出来,我以为我们的人已经足够隐蔽了,没想到即使这样他们也精确地伏击了我们,因为路黑,我们根本没看见他们在哪,只能朝着对面丘陵上的火光来开火,也不知道作用如何。”
拉德茨基听完伊什特万的抱怨并没有跟进他的话,只是问他损失如何。
“被打死五十六人,受伤一百多人,失踪十一人。”伊什特万说话的声音有些小了,“不过我们至少也搅得他们睡不好觉,总的来说也不亏。”
“从你们正式交火到撤退也就一两个小时,付出如此的伤亡,我很难不怀疑他们没有准备啊。”
“准备?不会吧,我和夜袭队伍都是在出发前十分钟才收到出发命令的,这点时间来不及泄漏吧,而且我们营地也没抓到哪个鬼鬼祟祟的家伙啊。”
“不是泄漏的问题,而是那个波拿巴一开始就知道你会从那个方向袭击了。”
“什……什么?”伊什特万不敢相信他的耳朵,要知道在欧洲上一次出现夜间袭击的案例已经是拿破仑战争时期了,维也纳体系确立以来,欧洲各国间的战争又回归了原有的贵族礼节,像是夜间突袭什么的事情几乎都没发生过了。
“你回忆一下,是不是当初你们被攻击时,感觉对方开枪的地方都是专门安排好的,都是专门挑那种你在丘陵下瞄不准但他在丘陵上一览无余的情况下射击的?”
伊什特万沉默半晌回忆,忽然瞳孔地震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好像真的是这样!”伊什特万狠狠拍了一下自己的手掌,“我们先是看到对方开枪的火光后倒下一人,接着我们再朝火光亮起的地方齐射,但之后又会有另一个火光从别的方向出现再击倒一个我们的士兵!”
“不愧是杀手出身啊,”拉德茨基放下望远镜放在手中把玩,“别的或许不精,但远距离射击水平却能和我国的克罗地亚猎兵扳扳手腕。”
“打过一天,基本可以确认他们既没炮也没有骑兵,不妨我们就和围城一样堵住出口把他们全饿死好了?”
“那你可得搞到足够我们七千多人的每日多余的给养和弹药供应,而我们的盟友光是让这些西西里人不挨饿都竭尽全力了,听说弗朗切斯科和那些大公为了供应他们的基本吃喝每天都得少开一瓶红酒少吃一只烧鹅了,瞧瞧多严重啊?”
“那就不围,一直放炮炸他们逼他们自己跑出来?”
“他们什么时候会跑出来我不清楚,不过我很清楚弗朗切斯科他们没有那么多炮弹供我们挥霍。”拉德茨基说完指了指不远处的炮兵阵地后方,只剩下孤零零十余颗实心铁球炮弹的寒酸模样。
“真是的,这仗打得还真没意思,幸好那些只会纸上谈兵的观察团没来,不然战报传到维也纳我都要成约翰大公那样的军事白痴了。”
“没,没那么严重吧?”
“当然有了,那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家伙只会把骑兵冒进送死,大炮老旧炮兵没经验和歩兵组织散乱的问题都算在我头上,虽说面对烧炭党这种对手没理由输,可即使赢了也没法得到什么关注,完全体现不了什么像样的战争艺术。”
远处的小镇又一次扬起漫天烟尘,拉德茨基再次拿起望远镜视察,透过烟尘能勉强看出昨天西西里人鏖战的第二街垒被击毁了。
“好了,让歩兵排成纵队突击!”
拉德茨基下完命令后,微微侧过头来望了望小镇两侧,“还有,小镇两边的树林和山崖也各安排一千人把守,以防万一。”
……
夏尔一脸遗憾地窝在第三街垒后,望着一百米外的那座已经完全被轰得稀烂的第二街垒直摇头。
为了避免昨天外行指挥内行的事再发生,他在上战场前就命令路易禁止让马志尼靠近战场。
“这该死的奥地利人!”身边有名持枪正做瞄准状的烧炭党人骂道,“我们昨天花了一晚上修缮好的工事那么快就被他毁了!”
“我不是让你们只是象征性修缮一下就好了吗,谁叫你们非要辛苦搬运材料来修缮如初,不听我话的后果见识到没有?”
“我,我们也只是想超额完成工作让你夸我们一句嘛。”
“你们还是小孩子吗……”
两人拌了几句嘴后夏尔实在不想继续这没有营养的话题了,继续掏出望远镜并往左移动身体想尽可能看清一些前面的情况。
由于拉德茨基的炮弹来得过于随机,以至于连夏尔都不敢轻易走出第三街垒视察情况,但就算炮弹坠落方位固定,前面也没有什么防御的价值了,他像是早有预料般不但炸毁了第二街垒还把靠近第二街垒的作妓院或酒馆的房子也顺便炸了。
其中一个酒馆似乎酒没搬空,炮弹落下来时把里面的酒桶也给砸坏了,整个战场一时酒香四溢,对美酒的惋惜在这种背景下自然而然转变成了无穷的斗志。
望远镜里的小小世界中,夏尔清晰地看到那些西西里人正排成纵队朝小镇高速接近。
“他们来了,准备瞄准!”夏尔将望远镜收起,一把拔出腰间的手枪,第四排的人也摆好了瞄准架势,只是除却排枪外,还有两门边缘有些生锈的十二磅炮也做好了准备。
这些炮正是加里波第搞来的,除了这两门炮外加里波第还顺带找来几个据说曾在奥地利军队中服役过的炮兵,同其他人一样也是烧炭党。
作为秘密武器,夏尔自然选择将其放置于最后的第三街垒处,跟第四排一起,所有人都在等待着那个决定生死的时刻。
远处渐渐传来猿猴般的嚎叫声,随着他们距离小镇越来越近声音也是越发清晰,夏尔感觉自己的心脏正在高速跳动,全身的血液也沸腾起来。
西西里人的先头纵队已经到达了第一街垒,率先进去的人并没有继续冲锋,而是飞速进入镇子后忍着前日脚下留着的人马尸臭找了个位置站定,以等到后续友军慢慢就位。
按理来说,此时是一个很好的伏击机会,这种时候的标准打法应该是出动一支队伍担任散兵远程输出,等到对方重整好队形后再飞速撤回大部队阵形中,可夏尔并没有这样做,只是静静地躲在街垒后方看着他们整备完成,同时命令其他人不要在这种超远距离做无谓的射击。
原因无他,可以胜任这个任务的第一二三排的人手此刻都因昨天的古斯塔夫雷霆还没回过神来,而再从第四排中抽取数人去射击实际效果也只是聊胜于无。
为此,夏尔觉得还不如什么都不做,让他们自以为我方已经毫无抵抗意志了得意忘形,之后再趁着他们不注意来一次结结实实的攻击一举摧毁他们的士气,就像在当年的英军在亚伯拉罕平原时做过的那样。
快一点吧,快点过来送死吧。夏尔心中不断重复着这一念头。
终于,待纵队营中的最后一人挤进镇子中后,也许是志得意满的他们干脆连队列都没排,稀稀拉拉地端着刺刀嚎叫着朝街垒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