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拿下张掖,十三团和十二团出力最多,因此自然要先授功给他们。”
牙门内,张淮深沉声说出自己的想法,目光也放在了下方的一名校尉,与他身旁的几名旅帅、队正身上。
那是十一团的校尉张淮铨,也是自己叔父张议潮的长子。
“大兄做法有理,我等自然敬服!”
张淮铨虽然是张议潮的长子,可他才干平平,好在心胸宽阔,并没有觉得张淮深在针对自己。
对此,张淮深松了一口气,对张淮铨露出感激目光的同时,也直接说道:
“十三团与十二团中,又以十三团的刘继隆出力最多。”
“此次攻城,若非刘继隆先登夺旗,怕是没有那么顺利就能拿下。”
“因此,我准备按照刺史战前所说,拔擢刘继隆等先登六人。”
张淮深目光如鹰隼,锐利扫视众人,话中内容不容置疑。
尽管张氏子弟们心里有些不舒服,但他们也知道张淮深所说属实。
“这刘继隆先前是伙长,若是拔擢三级,那便是校尉了。”
张淮溶眉头微皱的说着,不过他并不是嫉妒刘继隆,而是担心刘继隆一下子拔擢太快,没办法带好一个团的队伍。
“我观他智勇,率领二百人,想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张淮深为刘继隆站队,而张淮溶见他这么说,也只能颔首表示同意。
如今张淮深升任甘州刺史兼防御使,麾下领兵二十团,分给刘继隆一个团,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除了刘继隆,其余几人也都按照战前刺史所说封赏,皆拔擢三级。”
“不过他们没有刘继隆的智勇,是否能担任官职,还得好好看看。”
张淮深这般说着,不待众人反驳,便继续道:“此外,十三团和十二团的众人,皆拔擢一级。”
“十一团虽未参与战事,但也可凭才能而居上位。”
三言两语间,张淮深便安抚了面前的十余名张氏子弟。
按照张淮深所说,不出意外的话,他们这十几人在未来都将成为一团之首的校尉。
这样的好消息令众人喜上眉梢,张淮深见状也松了一口气,同时起身。
“都下去好好休息吧,大军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征讨山丹了。”
“我等告退!”诸将作揖,先后退出牙门。
张淮溶却没有第一时间离去,而是等众人走后,这才对张淮深开口道:“真要拔擢刘继隆为校尉?”
“嗯!”张淮深疲惫的点了点头,面对张淮溶的不解,他长吁一口气。
“如今校尉之职,全以豪强子弟担任,而刘继隆乃白衣出身,若是将他拔擢为校尉,也能激励军中同为白衣的广大将士。”
“原来如此。”听见张淮深这么说,张淮溶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对张淮深作揖,而后退出了牙帐。
在他走后,张淮深这才令人为自己脱甲休息。
这一夜,注定难眠。
张掖的百姓激动自己重获自由,沙州将士庆祝战事胜利,也在悲伤袍泽们的阵没。
武官们庆祝自己的高升,文官们庆幸张掖府库的缴获。
尽管经历了这样的难眠,但次日的张掖军民却依旧精神。
百姓们一如既往的摆摊、牧羊、耕种,不过现在的他们都能挺直腰杆,不再是吐蕃人口中的奴隶,也不会被吐蕃人欺压了。
他们当然也想过会被沙州军欺压,但昨夜沙州军用军纪证明了他们比吐蕃军队好上太多。
在张议潮的节制下,沙州军是不可能发生欺压城内百姓这种事情的,因为他比谁都知道,想要光复河西,到底需要拉拢哪些人。
“刘继隆!”
辰时,刘继隆刚刚吃过早饭,便听到了有人唤自己的姓名。
他回头看去,只见张淮深竟然来到了他的门前。
“校尉!”
刘继隆艰难作揖,张淮深见状轻笑走进屋内,看了一眼屋内陈旧的摆设,随后坐在床上,打量了一下刘继隆。
“你的伤势,我听医匠说了。”
“你不用着急,大军短时间内不会开拔。”
“我这次来这里,也是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的。”
张淮深脸上挂着笑意,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待你伤愈,你便是甘州十三团的校尉了。”
“这……谢将军提拔!”
刘继隆脸上闪过片刻的错愕,随后便对张淮深改了称呼,同时感激起来。
“你倒是转变的灵活。”
张淮深轻笑,随后才道:“与你先登还活着的那几人,也会暂时委任一段时间的官职。”
“不过要是他们无能,那也只能逐级向下,将他们安排到合适的位置了。”
他说这话的同时,目光也在打量刘继隆的表情。
对此,刘继隆没有露出什么不满的表情,只是颔首道:“若是无能,反倒是害了与他们作战的弟兄。”
“你能这么想就好。”张淮深满意点头,随后看向门口。
呼吸间,两名兵卒便抬着一个箱子走了进来,将箱子放在了屋内角落。
“这是你们先登的封赏,分到你这伙手中,尚有六百多贯。”
“这钱怎么分,看你们自己了。”
三千贯赏钱,经过旅、队瓜分后,留到刘继隆手中的只有六百多贯。
对此,刘继隆也没有不满,只是询问道:“那十二团的弟兄郑处……”
“他的已经给他了,这里是你这伙的赏钱,另外阵没的将士,刺史也让后方各城抚恤钱米了,你不用担心。”
张淮深解释着,同时起身道:“我倒是有些事情想要问问你,不过你现在这模样,即便问了也没用,暂且休息着吧。”
说话间,他走到了门口,回头看了一眼刘继隆:“等你伤愈,我再与你好好说道说道。”
话音落下,他便朝外走去。
不过在走出门口的时候,他却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刘继隆。
“历来先登者十不存一,死伤兄弟是难免的。”
“你初领兵卒,能留下四个弟兄已经做得很好了。”
他安抚着刘继隆,说着说着,脸上也露出追忆。
“我初次率兵上阵时,也折了许多弟兄,现在虽说当了校尉,可最初那几人的面孔却依旧在心底记着,难以忘怀。”
“只是世道艰难,你我之辈没有太多悼念过去的时间,早些平定这乱世,比独自悼念过去更重要。”
张淮深说完这话,便转身走出了门口。
望着那空荡荡的门,刘继隆沉默片刻,心里也不知道作何滋味。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便是相处几日的猫猫狗狗去世都会难受,更何况这群与自己同吃同住,一起操练的弟兄呢。
刘继隆躺了下来,尽力不再去想战场上的事情。
说实话,他没想到张议潮叔侄二人真能兑现了诺言。
哪怕他知道历史上这对叔侄是个什么样子,可历史上关于他们的描写太少,对于归义军的内容更是少之又少。
他本以为自己能擢升个队正、旅帅便到了头,却不想自己竟真成了一团之首的校尉。
“呵呵……”
刘继隆脸上露出难以描述的苦涩,他不知道自己能否带好一个团,而张淮深所说的事后详谈,也让他心里充满了不安。
驱散这些烦恼,刘继隆将目光投向了角落的木箱子。
六百贯钱,若是用来买米,在这米价不便宜的河西之地,仅能买米二三百石。
这点米若是用来养兵,也不过仅仅能供应二百兵卒不到两个月的吃食罢了。
说实在的,刘继隆伤愈之后肯定会缺钱,因为军里发的物资根本不够训练他想要的军队。
他没有来钱的路子,这六百多贯是他为数不多的钱财。
他大可以把钱留下,留到他伤愈后练兵所用,但刘继隆知道一件事。
那就是比起他们这群活着的人,阵亡的赵迁他们及他们的家人,或许更需要这笔钱。
哪怕张淮深已经保证了阵亡将士的抚恤,但那是军中给的,而非自己给的。
自己将他们从酒泉带出来,结果未能保全他们性命。
自己要是什么都不做,日后怎么有脸见他们的家人呢……
深吸一口气,刘继隆抬头对门外那照顾自己的少年人招呼起来。
“曹茂,帮我叫马成过来!”